中年男人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从远处捡的!”
“放屁,那堆柴火是大家一起搬的!”
那个年轻人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质问道:“你想自己留着,等我们柴火烧完了你好活命是不是?”
“我没有!”
争吵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黑暗中的存在似乎被声音吸引,朝这个方向涌动了一下。
火堆的光圈微微颤动。
“都闭嘴。”陈建国都气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看看这是在哪还内讧。想死吗?把柴火拿出来。”
“要死只会一起死,私藏那一根两根柴火有什么作用?”
中年男人王强咬着牙,不情愿地从身后拿出两根稍粗的树枝。
年轻人叫张斌,冷哼一声,夺过一根扔进火堆。
火光重新稳定。
但气氛变了。
互相猜忌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视。
谁还藏了东西,谁在打自己的小算盘,在生存面前,信任薄如纸。
不过好在为了节省燃料,所有人距离都不远,在火光下互相监督很方便,也不是所有人都是王强那样蠢的。
奥黛丽注意到,林楠悄悄挪动位置,坐到了离火堆最近,背靠一块礁石的地方,那里最安全,也最容易拿到柴火。
王婆婆抱着包,缩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
赵先生搂着妻子,眼睛死死盯着火堆,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寄托。
第一夜,漫长而煎熬。
当第一缕微光从海平面渗出时,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不是太阳升起,而是天空整体变亮,从深蓝过渡到鱼肚白,再恢复到熟悉的蔚蓝。
仿佛只是调暗又调亮了亮度。
火堆只剩下一小堆灰烬和几根未燃尽的木炭。
所有人瘫坐在沙地上,脸色憔悴,眼窝深陷。
一夜无眠,精神与体力的双重消耗。
陈建国摇摇晃晃站起来,清点人数,二十三人,都在。
没人敢在夜间离开光圈。
“还活着。”他声音沙哑,吐出一口气,“第一天,过去了。”
但没人感到庆幸。
因为还有六天。
更因为,在晨光中,他们看清了昨夜黑暗留下的痕迹,沙滩上布满了一道道拖曳的湿痕,一直延伸到火堆光圈边缘,最近的一道离他们坐的地方只有不到半米。
树林边缘的几棵树上,树皮被剥掉了一大片,露出下面苍白的木质,截面整齐得像是用利刃切割。
而海面上,漂浮着几团白色的东西,像水母,又像某种生物的残骸,在波浪中缓缓起伏。
这个世界,很显然在夜晚会露出它真实的,狰狞的一角。
“今天……”
陈建国深吸一口气。
“今天我们必须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还有更多的柴火。分组不变,但增加一个任务,探索岛屿。我们需要知道这个岛的全部情况。”
奥黛丽看向树林深处。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
该去探索了。
不只是为了生存。
更是为了弄明白,这个“死亡游戏”,到底是谁的棋盘。
而她,又该如何在这棋局中,拿到自己想要的筹码。
阳光洒在身上,毫无温度。
奥黛丽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一夜未眠对她影响不大,她看向人群,多数人脸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隐隐焦虑。
陈建国正在重新分配任务。
他眼圈微微发黑,声音沉稳:“李维,你带两个人沿着海岸线往西走,昨天我们探索的是东边。阿雅,你带三个人去小溪取水,顺便看看有没有更多的浆果。林楠——”
他看向靠坐在礁石旁的少女。
他此刻也已经发现,这个少年很有想法,恐怕有一定能力。
林楠抬起帽檐,露出一双眼睛。
“我不跟队。”
“这是集体行动,”陈建国加重语气,“我们需要每个人的力量。”
“我的力量就是别拖后腿。”林楠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我要去岛屿中央看看。你们愿意跟就跟,不愿意就拉倒。”
“中央太危险了。”有人突然开口,声音发颤,“那女人就是往中央走的。”
她指的是织毛衣女人的尸体。
林楠扯了扯嘴角:“待在原地就不危险?等着食物耗尽,柴火烧光,然后晚上被黑暗里的东西拖走?”
“在这样一个鬼地方,什么险都不冒只会是等死而已。”
这话刺中了所有人的痛处。
昨夜的恐怖还历历在目。
“我跟你去。”奥黛丽说。
陈建国看了看她们俩,最终妥协:“好,你们两人一组。其他人跟我一起制作捕鱼工具。”
分组很快确定。
奥黛丽和林楠带上两瓶水和一小包浆果作为补给,朝树林深处走去。
穿过熟悉的甜腻果实灌木丛,避开昨天发现的水潭方向,两人沿着一条隐约的动物小径向岛屿腹地前进。
树林越发茂密,光线被层层叠叠的叶子过滤,显得昏暗。
“你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奥黛丽开口。
“总不能像那些人一样,只等着听指挥,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只知道这个鬼东西背后的人,很会制造恐惧。”
“每次任务都不同,但核心都一样,折磨我们。在限定条件下努力生存,然后坐上列车离开。但离开后呢?回到现实世界,过一段时间,又会被拉进来。循环往复,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死在某一次任务里。”
“我认识一个资深玩家。他说,只要通关足够多,走到终点,就能脱离,还能获得巨大好处。可我对那些好处没兴趣。”
她只想过之前那样普通平静的生活。
奥黛丽没有接话。
她感受着周围环境的规则波动。
越往深处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越明显。
走了约半小时,地势开始缓慢上升。
树木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矮的,叶片肥厚的紫色植物,覆盖了整个山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味。
“不对劲。”林楠停住脚步,掏出那枚硬币。
硬币在她掌心微微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状纹路,这是她上个站点得到的警示道具。
奥黛丽也感觉到了。
前方山坡顶端,有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放慢脚步,压低身形,借着植物的掩护向上爬。
到达坡顶时,她们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直径约五十米。
洼地中央不是土壤或岩石,而是一整块光滑的,半透明的乳白色物质,像凝固的树脂,又像巨大的琥珀。
琥珀内部,封存着东西。
是人。
十几个半透明的人形,保持着各种姿势凝固在里面。
有男有女,穿着各异的服装,表情各异,惊恐,茫然,平静,甚至微笑。
最靠近边缘的一个,奥黛丽认出来了,是列车上那个咳纸而死的年轻人。
他半张着嘴,纸屑残留在嘴角。
而在琥珀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根黑色石柱,约三米高,表面刻满了难以辨识的符号。
石柱顶端,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缓缓旋转,光晕朦胧。
“这是……”林楠声音发紧。
奥黛丽思索着形容,“有点像标本库。”
那些被封存的人,目前来看都是失败者。
触犯规则,死亡,然后被收集到这里,成为这个空间的一部分。
她将精神力凝聚成极细的一束,试探性的触碰琥珀表面。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眉头微蹙,这些标本并非完全死亡。
他们的意识被冻结,被压缩,被提炼,像被抽干的电池,残留的能量正通过那根黑色石柱,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顶端的宝石中。
宝石在吸收。
吸收失败者的生命,记忆,情绪等等。
她将目光投向宝石深处。
在那片深蓝的核心,解析并吸收来的能量。
“这地方让我很不舒服。”
硬币已经烫得快要握不住了。
她记住了这个位置,以及石柱上那些符号的大致轮廓。
这些信息或许有用。
两人迅速退下山坡,回到相对安全的树林地带。
林楠靠在一棵树干上,喘了几口气,才低声说:“你说,那些人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知道。”奥黛丽猜到了什么,但解释起来很麻烦。
林楠沉默了几秒,然后苦笑:“感觉我们的命,就像柴火?”
“或许。不过目前看来,活人的价值更高。”奥黛丽望向营地方向,“任务要求生存七天,而不是立刻去死。说明活着的人类,有别的用途。”
“比如?”
奥黛丽看向天空,“或许有人在看不到的维度观察分析着我们呢。”
林楠握紧硬币,指节发白,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奥黛丽回答,“和你一样。”
两人没再说话,沿着原路返回。
回去时摘了不少昨天见过,确认无毒的紫色浆果。
快到营地时,她们听到了争吵声。
是李维那组回来了。
他们空着手,脸色难看。
“西边海岸线全是峭壁,根本绕不过去。”
“而且我们在沙滩上发现了这个。”
李维摊开手,掌心放着几片银白色的,半透明的鳞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边缘锋利。
“从一条死掉的东西身上剥下来的。”李维声音发干,“那东西像蛇,但头部长着人脸,已经腐烂了一半。我们没敢靠近。”
陈建国接过鳞片,入手冰凉,表面有着细腻的纹路,像指纹。
“人脸?”
“五官模糊,但能看出来。”李维旁边的年轻人补充,声音还有些发抖,“眼睛的位置是空的,但好像在……在看我们。”
气氛更加凝重。
阿雅那组稍晚回来,带回了几串新找到的浆果和一些可食用的块茎植物。
他们用衣服兜着,数量不多,但至少是可验证的食物来源。
“在小溪上游发现的,埋在地下,尝起来像土豆。”阿雅用匕首切开一个,露出白色的内瓤,“我们煮了几个试吃,暂时没事。”
“淡水呢?”陈建国问。
“小溪水没问题,但我们发现了这个。”阿雅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布,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在取水点附近石头上发现的,像干涸的血迹,但不是人血颜色太深了,而且有股腥臭味。”
线索在增多,但没一条是好消息。
奥黛丽和林楠简单说了中央洼地的情况,建议避开。
陈建国点头记下,在地面用树枝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标出危险区域。
时间近正午。
饥饿感真实的提醒着每个人。
食物被再次分配。
这次更少了,每人只能分到两颗浆果,一小块块茎,和指甲盖大小的压缩饼干。
水倒是勉强够,小溪的水被煮开后装进捡来的贝壳和自制容器里。
王婆婆捧着分到的食物,手在发抖。
她盯着那颗浆果,迟迟不敢下口。
“吃吧,”赵先生低声劝妻子,“浆果应该没事,不吃撑不过去。”
赵太太咬了一小口,眼泪掉了下来。
“我想回家……”
没人接话。
所有人都沉默地咀嚼着少的可怜的口粮,味同嚼蜡。
饭后,陈建国重新分配任务。
“上午我们制作了一些简易工具,等到下午,一半人去捡更多的柴火。剩下一半人都跟着我去试试能不能捕到鱼。”
“我们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
没有人反对。
……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海面上,将浪尖染成碎金。
陈建国带着一半人走向海边,手里拿着上午赶制的简易渔网,用藤蔓编织,缝隙很大,只能勉强兜住体型稍大的鱼。
阿雅和李维各拿一根削尖的长木棍,眼神警惕地盯着浅水区。
奥黛丽和林楠留在营地,负责看守火种并继续收集柴火。
但林楠显然心不在焉,她时不时望向南边礁石群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滚烫的硬币。
“你想去南边?”奥黛丽一边捆扎枯枝,一边问。
林楠沉默片刻,点头:“那个被网封住的海湾,可能有问题。但昨天那个东西让我不敢再靠近。”
“它怕火。”
“白天或许怕。”
“晚上呢?如果晚上它被火堆吸引过来……”
两人都没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