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的秋风里已经裹着冻人的凉意，早上骑自行车上学时，车把能冻得人手心发麻。教室窗户玻璃上蒙着层薄霜，张涛用手掌擦掉一小块，盯着窗外城西方向 —— 那里的拆迁房已经拆了大半，断墙残垣间偶尔能看见施工队的红色安全帽在动，像荒地里冒头的野草莓。
“张涛！这道几何题辅助线怎么画？” 黄雷的胳膊肘突然戳过来，铁皮文具盒 “哐当” 撞在桌腿上，惊得前排女生的马尾辫都晃了晃。张涛把《中考数学压轴题》往旁边挪了挪，桌肚里的 “建材需求表” 露出来一角，上面用铅笔密密麻麻标着 “王家庄 210 户，每户约 2.3 吨水泥”“李村 187 户，需钢材 1.2 吨 \/ 户”，数字旁边还画着小括号，注着 “按三层小楼估算”。
“先找中点连对角线。” 张涛压低声音，指尖在草稿纸上画了条虚线，另一只手悄悄把需求表往课本里塞，“放学后别去打球了，跟我去趟城西拆迁村，王队长说想看看水泥样品。” 黄雷眼睛一亮，笔杆在指间转了个圈：“成！我昨天刚跟邻市第二家建材厂谈好，水泥 205 元 \/ 吨，比上次那家还低 5 块，晚上就把报价单拿给你。”
早自习的铃声刚响，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来，黑板槽里的粉笔灰被风卷起来，落在黄雷的练习册上。“都把心思收一收！” 班主任敲了敲黑板，“下个月模考，想考重点高中的，别总惦记着课外那些‘没用的’。” 张涛把需求表夹进语文课本的《岳阳楼记》那页，余光瞥见黄雷偷偷把邻市建材厂的地址折成小方块，塞进了校服内兜 —— 那地址是他上周骑着二八大杠跑了 30 里路，跟建材厂老板软磨硬泡才要到的，纸角都被汗水浸得发皱。
课间操刚结束，两人就被门卫张大爷拦在了校门口。“俩小子等会儿再走！” 张大爷扛着竹扫帚，指了指不远处的自行车棚，“高明远在那儿等你们呢，手里还提着两袋东西，看样子没好事。” 张涛和黄雷对视一眼，快步往车棚走，远远就看见高明远靠在他那辆 “永久” 牌自行车上，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哟，这不是张学霸和黄跑腿吗？” 高明远看见他们，直起身子，从帆布包里掏出两袋水泥样品，往车座上一放，“听说你们想做建材生意？来，叔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 这是‘优质水泥’，300 元 \/ 吨，你俩要是识相，就从叔这儿拿货，保准你们不亏。”
黄雷刚要开口，张涛就拽了拽他的袖子，笑着递过去一支烟：“高叔，谢谢您惦记。我们俩就是课余瞎折腾，哪敢跟您抢生意？这水泥我们先看看，回头再跟您说。” 高明远接过烟，没点，夹在耳朵上：“你俩别不知好歹！楚江建材圈我说了算，想分蛋糕？小心砸了自己的脚！” 说完，他蹬着自行车就走，车链 “咔嗒” 响了两声，像是在撂狠话。
等高明远走远，黄雷才憋不住：“他这是明着抬价打压！300 元 \/ 吨，比邻市贵了 95 块，谁买他的才是傻子！” 张涛把两袋水泥样品放进自己的车筐：“别跟他硬刚，咱们先把王队长的订单拿下来。你现在就去复印邻市的供货协议，下午放学咱们一起去拆迁村。”
中午放学，两人没去食堂，骑着二八大杠直奔城西。拆迁村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黄雷的自行车链掉了两次，最后一次还把裤腿卷进了齿轮里，扯出个小口子。“你慢点！” 张涛停下车帮他修链，手指被油污蹭得发黑，“等咱们赚了钱，先给你换辆新的。” 黄雷嘿嘿笑：“不用，这车跟着我跑了两年，有感情了。”
找到王队长时，他正跟几个村民围着一堆水泥吵架，手里的卷尺甩得 “啪啪” 响：“这水泥质量太差，砌的墙才两天就掉渣！你们要是再拿这种货来，我就换供应商！” 张涛赶紧走过去，从车筐里拿出邻市的水泥样品：“王队长，您试试这个，我们昨天刚在县质检站测过，抗压强度比国标还高，240 元 \/ 吨，比市场价低 60 元，满 50 吨还能免运费。”
王队长半信半疑地接过样品，用手指捏了捏水泥粉末，又放在嘴里尝了尝 —— 这是老施工队的土办法，能辨出水泥的纯度。“嗯，这水泥确实行。” 王队长点点头，转头对村民说，“我看就订这个，比之前那家靠谱多了。” 村民们一听价格，立马围上来：“我家要盖新房，先订 10 吨！”“我家订 8 吨！” 黄雷赶紧掏出算盘，“噼里啪啦” 算起来，手指在算珠上翻飞，比在课堂上算数学题还快，不一会儿就记满了一页订单，总共 52 吨。
等两人忙完，太阳已经西斜了。黄雷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冷馒头，递了一个给张涛：“早上我妈蒸的，就着咸菜吃吧。” 刚咬了一口，就见村里的李婶提着个竹篮子过来，里面装着刚烙的油饼，还冒着热气：“俩孩子别吃冷的，婶给你们拿了油饼，快趁热吃。” 原来李婶刚才也订了 8 吨水泥，见两人忙得没顾上吃饭，特意回家烙了油饼送来。
晚上回到家，张涛把订单和供货协议放在桌上，王曼端着碗热汤走过来，看见桌上的东西，叹了口气：“涛涛，妈不是反对你做事，可你现在是初三，马上要模考了，别耽误学习。” 张涛拿起协议，指了指上面的价格：“妈，您看，这水泥 205 元 \/ 吨进的，240 元 \/ 吨卖出去，52 吨能赚 1820 元，比我爸一个月工资还多。而且我没耽误学习，这次月考我还是全县前三。”
王曼接过协议，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拿起张涛的笔记本，上面除了建材需求表，还记满了中考知识点，字迹整整齐齐的。“你这孩子……” 王曼笑了，把汤碗放在张涛面前，“明天我去银行取 5000 元，你先拿去订水泥，别让人家等急了。对了，你爸刚才说，周末他去仓库帮你们卸货。”
张涛愣了愣 —— 之前张建国一直反对他做建材，说 “学生就该好好读书，别搞这些歪门邪道”，现在居然主动要去帮忙。“我爸真这么说？”“还能骗你？” 王曼揉了揉他的头，“你爸下午去城西办事，看见你跟黄雷在给村民算订单，回来就跟我说，这孩子做事有章法，不像瞎折腾。”
第二天早上，张涛刚到学校，黄雷就跑过来，手里拿着张复印件：“涛涛，邻市建材厂说，52 吨水泥下周三就能送过来，让咱们先付 30% 的定金。” 张涛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 5000 元：“这是我妈昨天取的，你今天放学后就去把定金交了，顺便跟老板说，以后咱们长期合作，能不能再便宜点。”
两人正说着，就见高明远的伙计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经过，看见他们，狠狠瞪了一眼，嘴里还念叨着什么。黄雷哼了一声：“肯定是高明远知道咱们拿了订单，不开心了。” 张涛笑了笑：“他不开心才好，说明咱们走对路了。对了，我昨天跟王队长说好了，等这批水泥送到，他再追加 80 吨订单，到时候咱们就能跟建材厂谈长期合作了。”
课间的时候，张涛把仓库的钥匙交给黄雷：“周末我爸去卸货，你跟他一起去，我爸懂点建材，他能教你怎么看水泥成色 —— 捏粉末辨粗细，观颜色识优劣，这些都是老经验。” 黄雷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成！我一定好好学，以后就能帮你多分担点了。”
周末那天，张建国果然去了仓库。他戴着副手套，蹲在地上，拿起一袋水泥样品，教黄雷怎么看：“你看这水泥颜色，呈浅灰色，没有结块，就是好水泥；要是颜色发深，还有结块，就说明受潮了，不能用。” 黄雷跟着学，手里拿着小本子记，不一会儿就记满了一页，还画了几个示意图，标着 “好水泥”“受潮水泥” 的区别。
张涛站在旁边，看着父亲和黄雷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仓库墙上挂着的 “1996 年规划图”—— 上面是他昨天刚画的，标着 “毕业前拿下 3 个施工队合作”“新增钢材品类”“开拓城东拆迁区客户”，每个目标旁边都画了个小星星。风从仓库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意，可张涛心里却暖暖的 ——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实现穿越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不仅能守护家人，还能靠自己的本事闯一番事业。
周三那天，52 吨水泥如期送到了拆迁村。王队长带着村民验货，用水泥砌了一小段墙，第二天来看，硬度十足，没有一点掉渣的痕迹。王队长高兴得不行，当场就跟张涛签了追加 80 吨的协议，还说要介绍其他施工队跟他们合作。
高明远听说后，气得在店里摔了茶杯，把伙计们骂了一顿，说他们 “没用，连两个毛孩子都搞不定”。后来有人说，高明远当天就联系了邻市的几家小建材厂，让他们别给张涛供货，可那些厂家早就跟张涛谈好了长期合作，谁也不愿意得罪这个能拿大订单的 “年轻客户”。
张涛和黄雷却没心思管高明远的小动作，他们正在仓库里忙着整理订单，准备开拓城东拆迁区的客户。黄雷的新棉鞋是张涛用第一笔盈利买的，深蓝色的，保暖又耐脏，黄雷天天穿着，逢人就说：“这是涛涛给我买的，质量可好了。” 张涛则把 “1996 年规划图” 又细化了一遍，在 “拿下 3 个施工队合作” 后面画了个勾 —— 现在已经有两个了，第三个也快了。
1995 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可楚江的城西拆迁村却热闹得很，到处都是施工的声音。张涛和黄雷穿梭在断墙残垣之间，车筐里装着水泥样品和订单本，脸上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