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尖锐的报警声第四次划破同济医院呼吸科的走廊时，李明雪刚把第三份会诊记录的钢笔帽扣紧。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办公室 —— 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走廊里的治疗车，带得上面的棉签盒轻轻晃了晃，她却顾不上扶，眼睛死死盯着 3 床病房门口围拢的护士。
“李主任！血氧掉得厉害，呼吸机参数又飘了！” 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球囊面罩正一下下按压着，病人家属趴在病房门口，脸贴在玻璃上，手指抠得发白，嘴里反复念叨 “救救我爸”。李明雪挤进去，伸手摸了摸病人的颈动脉，又快速扫过监护仪上紊乱的波形，果断喊：“换备用氧疗机！把隔壁床的雾化器先调过来，让药房加急送一支支气管扩张剂！”
忙到病人血氧终于稳住时，李明雪的后背已经被汗浸透。她靠在病房门框上喘着气，看着护士们收拾散落的器械，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棉絮 —— 这已经是今天坏的第二台呼吸机了，剩下的三台旧机器，有一台连显示屏都开始闪烁，雾化器更是只剩两台能用，连最基础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都得排队等治疗。
“李主任，” 护士长拿着皱巴巴的排班表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刚统计完，今天上午急诊推过来 5 个急性加重期的病人，我们只能收 2 个，剩下的都转去别的医院了。有个老太太哭着说‘同济都不收我，我还能去哪’，我听着都难受。”
李明雪接过排班表，指尖划过 “接诊量减半” 的红色标注，指腹蹭得纸边起了毛。她抬头看向科室墙上的设备采购公示板，最上面那张涛宇医疗的方案还贴着 —— 白色封皮上印着 “设备 + 耗材配套方案”，她用红笔在 “适配基层转诊系统”“耗材成本降低 30%” 这两行下面画了波浪线，旁边还夹着一张纸条，是上个月去清河镇卫生院考察时，院长手写的 “涛宇设备稳定，三个月零故障”。
“采购科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她问，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护士长摇摇头，往走廊尽头瞥了眼，确认没人后才凑近说：“我托人问了采购科的小张，他说王浩昨天带着他爸去见了院长 —— 就是那个跟医院合作了五年的王氏医疗器械公司，他们放话了，要是医院选涛宇，他们就终止所有耗材供应，连下个月要送的输液器都要扣下。小张还说，王浩在院长办公室里直接说涛宇‘靠低价抢生意，设备是翻新的’，院长怕影响正常运转，就让采购科‘暂缓评估’。”
李明雪的心沉了下去。她太清楚王氏公司的分量 —— 医院内科系统近三分之一的输液器、注射器，还有一半的消毒耗材都从他们那进，要是真断供，别说呼吸科，连心内科、消化科都得停摆。可呼吸科等不起啊，3 床的老爷子还在靠备用氧疗机维持，走廊里还有两个病人在等雾化治疗，再拖下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
她试着给采购科主任王建国打电话，响了七声才被接起，对方的声音透着敷衍：“明雪啊，不是我不给你办，这事儿上面压得紧，你再等等，等院长那边松口了……”
“王主任，” 李明雪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恳求，“我们科现在连基本治疗都快保障不了了，再等下去要出医疗事故的！涛宇的设备有检测报告，有基层医院的使用反馈，怎么就不能评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叹气：“明雪，你年轻，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王氏那边得罪不起，你…… 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完，电话就挂了。
李明雪握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医院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救护车，车顶的警灯闪得她眼睛发疼。走廊里传来病人的咳嗽声，夹杂着家属低声的抱怨，她眼圈一红，赶紧转过身，用白大褂的袖子擦了擦眼角 —— 她是科室主任，不能在下属面前掉眼泪。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八点，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李明雪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胃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 她早上匆匆喝了杯豆浆，中午忙着处理急诊，到现在还没吃一口饭。她起身想去找点饼干，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张涛拎着一个印着 “汪玉霞” 烫金花纹的点心匣子，另一只手提着保温桶，正靠在墙上等她。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看到她出来，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听你同事说你还在忙，猜你没吃饭，给你带了点热的。”
他把保温桶打开，一股香菇鸡肉粥的香气飘了出来，里面还卧了个荷包蛋，蛋黄刚刚凝固。“知道你胃不好，特意让厨房煮得软一点。” 他又打开点心匣子，里面是李明雪爱吃的芝麻酥，“刚路过‘汪玉霞’，想着你可能饿了，就买了点。”
李明雪看着他递过来的勺子，心里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她接过保温桶，低头喝了口粥，温热的粥滑过胃里，稍微缓解了绞痛，眼泪却忍不住掉在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怎么了？” 张涛立刻察觉不对，他放下点心匣子，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是不是招标的事出问题了？”
李明雪点点头，哽咽着把王浩施压、采购科暂缓评估、科室被迫减接诊量的事都说了出来。“明明涛宇的方案是最好的，基层医院用得好好的，王浩凭什么这么做？他根本不管病人的死活……”
张涛听着，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他早就知道王浩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对方会用断供耗材这种极端的方式，拿整个医院的病人当筹码。他看着李明雪泛红的眼眶，还有因为连日加班而苍白的脸，心里又疼又气。他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坚定：“别着急，这事我来解决。你先把粥喝完，把芝麻酥也吃两块，身体垮了，怎么跟病人打交道？”
李明雪抬起头，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的慌乱莫名少了些。她点点头，拿起一块芝麻酥，咬了一口，熟悉的香甜味在嘴里散开，稍微冲淡了心里的苦涩。
张涛拿出手机，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李爱军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没有直接说招标的事，而是先问了问李爱军的身体，然后才缓缓说起同济呼吸科的困境，还有王氏公司施压的情况。“叔叔，我知道这事可能有点麻烦，但呼吸科真的等不起，再拖下去要出大事的。”
电话那头的李爱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知道了，你让明雪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就去趟市卫健委，找熟人问问情况。王氏公司这么做，已经违规了，他们不能拿病人的利益当儿戏。”
挂了电话，张涛走回李明雪身边，笑着说：“放心吧，李叔叔说明天去协调，事情会解决的。”
李明雪看着他，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收拾好保温桶，说：“那我送你下去吧。”
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晚上的医院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灯还亮着。走到停车场，张涛帮她拉开车门：“你早点回去休息，别再熬夜了。”
李明雪点点头，坐进车里。看着张涛的车消失在夜色里，她才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巷子路边的老梧桐树叶子被晚风一吹，沙沙作响。巷口的路灯是暖黄色的，照在灰砖小楼的木门上，铜环泛着淡淡的光。她停好车，抬头看着家里的灯光，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些 —— 她知道，有张涛在，这场风波总会过去的。
而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里，王浩正看着李明雪的车开进巷子。他手里把玩着手机，屏幕上是采购科主任发来的 “已暂缓评估” 的信息。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心里想着：李明雪，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选涛宇，等你走投无路了，终究还是要来找我。他却不知道，张涛已经联系了李爱军，一场针对他的反击，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