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指着时迁鼻尖笑骂:“你这鼓上蚤,把我这沧州横海郡,当成你梁上君子的销金窟了?”
时迁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躬身一揖,故作正经道:“小旋风柴大官人富甲河北,名满天下,江湖上谁人不知急公好义,仗义疏财?小子时迁,如今惹了天大的麻烦,无处容身,特来投奔,还望大官人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赏口饭吃,给个地方避避风头。”
他这话半真半假,插科打诨,配上他那副惫懒模样,引得厅内众人一阵莞尔。
此处正是沧州横海郡,小旋风柴进的庄园。
庄园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气象万千,与其说是庄园,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堡垒。
庄内养着许多庄客,其中不乏江湖上犯事避难的好汉,柴进皆一视同仁,慷慨接待,因此博得“当今孟尝”的美名。
时迁与穆弘、穆春兄弟二人,自东京汴梁一路北上,专挑小道,昼伏夜出,躲避皇城司的追缉。
穆弘提议可来沧州投奔柴进,言道柴大官人最是豪杰,且背景深厚(乃后周世宗柴荣嫡派子孙,家有宋太祖御赐丹书铁券),定能庇护他们,并提供助力。
时迁久闻柴进之名,自然无有不从。
经过数日奔波,三人风尘仆仆,终于抵达这沧州地界,顺利进入了柴家庄。
柴进闻报,亲自出迎,将三人接入正厅看茶。
柴进年约三旬,面容俊雅,身着锦袍,气度雍容,虽出身高贵,却无半分骄矜之气,眼神温润中透着精明。
他目光在时迁和穆家兄弟身上扫过,便有了开头那句笑骂。
穆弘在一旁抱拳道:“柴大官人,俺这兄弟时迁,在东京惹了皇城司,实是事出有因,乃是为了追查一桩通敌卖国的大阴谋!俺穆弘敢以性命担保,时迁兄弟绝非歹人!”
穆春也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大官人,那些皇城司的鸟人,才是真该死!”
柴进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言,他看向时迁,笑容微敛,正色道:“时迁兄弟的名号,柴某早有耳闻,一手轻功妙术,独步江湖。穆弘兄弟的为人,柴某更是信得过。”
“你们既然来到我庄上,便是信得过我柴进,无论惹了多大的麻烦,只要在我这庄内,柴某定当护你们周全。”
他话语平和,却自有一股底气。
这不仅仅源于他的财富和势力,更源于他那特殊的身份和那份丹书铁券所带来的超然地位。
时迁心中一定,知道找对了人,再次拱手:“多谢大官人!”
柴进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三人坐下,命庄客重新奉上热茶点心,这才问道:“方才穆弘兄弟提及‘通敌卖国’……不知究竟是何事端?时迁兄弟又如何卷入其中?可否详细道来?”
时迁见柴进动问,便将从潜入枢密使府盗取玉麒麟,意外发现“烛影计划”密信碎片,到与穆家兄弟不打不相识,联手对抗皇城司,以及穆家兄弟追查军械失踪案亦指向“烛影”等事,原原本本,详细说了一遍。
只是关于自身轻功被老道认出以及“癸酉旧案”的疑云,依旧暂且按下。
柴进凝神静听,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的椅背,面色渐渐凝重。
待时迁说完,他沉吟片刻,缓缓道:“‘烛影’……边关布防……北辽……飞云渡……若此事为真,确是我大宋心腹之患,关乎千万黎民性命。”
他抬头看向时迁:“时迁兄弟,非是柴某不信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仅凭一片残破密信,恐难取信于人,也难有进一步的行动。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轻功妙术了得,方能潜入枢密使府,取得此物……”
他话语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厅内除了他们几人,还有几名柴进的心腹庄客,以及一些在庄上做客的江湖人物,此刻目光都聚焦在时迁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好奇与怀疑。
毕竟,“鼓上蚤”的名声更多在“偷”字上,其轻功究竟如何神妙,大多数人并未亲见。
穆春是个直肠子,见柴进似有疑虑,忍不住嚷道:“大官人,你是没看见!时迁兄弟那身法,简直神了!俺大哥那般本事,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
穆弘也点头附和:“二弟所言不虚。时迁兄弟的轻功,确是俺生平仅见。”
时迁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柴进的用意。
既是要验证自己的本事,也是要借此在庄内立威,方便日后行事。
他微微一笑,长身而起,对着柴进拱手道:“大官人既然想考较在下的微末伎俩,时迁便献丑了。只是不知,大官人欲如何考较?”
柴进见他如此爽快,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略一思忖,笑道:“久闻时迁兄弟妙手空空,来去无影。不如这样,柴某这腰间佩戴的这枚羊脂白玉佩,乃是心爱之物。若你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在不伤我分毫、不被我及庄内诸位好汉察觉的情况下,将此玉佩取走,便算你通过,如何?”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丝绦上系着的一枚温润洁白的玉佩,又补充道:“当然,柴某与庄内诸位,皆会小心戒备。”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皆是一怔。
柴进本身武艺不俗,厅内又有数位好手,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他贴身佩戴之物,简直是难如登天!
这考验,未免太过苛刻。
穆弘皱了皱眉,觉得柴进有些强人所难。
穆春更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见时迁神色不变,反而轻松一笑:“大官人既然有此雅兴,时迁便试试。不过,取走之后,又如何?”
柴进笑道:“若你真能取走,不仅证明了你的本事,柴某更以此玉佩相赠,并倾庄之力,助你查清这‘烛影’阴谋!”
“好!大官人快人快语!”时迁抚掌,“那就请大官人点燃线香吧。”
柴进示意身旁庄客点起一炷细长的线香,青烟袅袅升起。
他本人则端坐椅中,看似随意,实则全身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厅内其余人等,也纷纷屏息凝神,目光在柴进和时迁身上来回扫视,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