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它瘫在鸟架上的丑态,忍不住笑出声:“我说大嘴大爷,您这是去坊市喝了多少,竟让人抬回来?”它打了个酒嗝,脑袋往翅膀里一扎,声音闷闷的:“少管闲事……本大爷是……用不着你多嘴!”可那微微颤抖的羽毛,却透着股说不清的落寞。
夜深人静,大嘴鸟突然渴醒,嘎嘎叫声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刺耳。林飞宇端来一碗水,它却没像往常那样吹嘘坊市见闻,反而缩着脖子,半天不吭声。头扎进翅根下,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大嘴大爷。你不是在哭吧?”
“大爷乐意,你管的着吗。”
林飞宇见状,不给自己找不自在,转身就要走。
“嘎嘎,坐下。”
也不管林飞宇想不想听,开始讲起来陈年旧事。
它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沙哑,将往事娓娓道来。
许多年前,无花坊市还不像如今这般兴旺。
它不过是个被锁在铁笼里的奇物,靠学舌逗乐换些残羹冷炙。那时的它羽毛灰暗,爪子磨得出血,整日被商贩摆在街角,风吹日晒。直到有个老道出现,那老道总是穿着打满补丁的道袍,头发花白却用一根木簪束着,面黄肌瘦的脸上总挂着温和的笑。他没钱买东西,却每天路过时都会跟大嘴说几句话,有时是讲些山野趣闻,有时是哼几句不成调的道歌,偶尔还会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野果,小心翼翼地塞进笼子。
“那老道看着穷酸,可眼神里的光不一样。”大嘴鸟的爪子轻轻刨着木架,“坊市的商贩嫌他碍事,总拿扫帚赶他,他也不恼,就笑着躲开,回头还会跟我说‘莫怕,世人多喧嚣,心定自安闲’。”后来,宁老头来到无花坊市,开了铺子,路过时瞧出它体内的异种血脉,花了很少的灵石将它买下,又用秘法帮它觉醒了稀薄的血脉,让它褪去凡身,成了异种修士。
就在大嘴鸟脱胎换骨后不久,那老道竟穿着簇新的云纹道袍回来了。他脸上有了血色,腰间挂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见了大嘴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个贼老天,竟让你这小家伙得了造化!”他想从宁老头手里买回大嘴鸟,却得知它已觉醒血脉,与宁老头有了主仆契约,只能连连叹息,此后便常来坊市,有时会买些修行用的灵材,有时只是坐着喝杯灵茶。
大嘴鸟这才知道,老道本是岷山道内,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磨盘宗的最后一位传人。那宗门偏居山野,早已破败不堪,老道以为自己会是断了传承的罪人,直到遇见一个富家少年。那少年名叫吴长远,资质平平却一心向道,更舍得花钱,他先是拿出大笔钱财修缮磨盘宗的殿宇,又请能工巧匠给祖师爷重塑金身,甚至给老道置了新的道袍法器。一生清苦的老道终究没抵过这番诚意,收下了吴长远做弟子。
吴长远虽修行天赋极低,却极善经营。他凭借商贾手段,忽悠了许多富贵人家投资“仙途”,又打着“名师出高徒”的旗号收了几个资质尚可的弟子。短短数年,磨盘宗竟从一个破败小派,变成了有些名气的宗门。老道在享受了几年好日子后,大限将至,临终前将毕生所学和仅存的灵力灌输给吴长远,便溘然长逝。而吴长远,就是后来苏莲儿和赵夯子的师傅,黑水道人。
“老道在世时,磨盘宗和宁老板这里还常有往来。”大嘴鸟的声音低了下去,“老道总说,怕自己走后,吴长远那小子行事不稳,让宁老板多照拂些。那时的黑水道人还算规矩,偶尔会带弟子来坊市换些材料,苏莲儿嘴甜,见了我就喊‘大嘴前辈’,赵夯子虽闷不做声,却也会偷偷给我塞些山野果子。”可随着磨盘宗势力渐长,黑水道人的野心也日益膨胀,他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开始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两家的关系也从昔日情谊变成了纯粹的交易,宁老头瞧不上他的手段,渐渐疏远了往来。
磨盘宗的覆灭,来得猝不及防。
据大嘴鸟所言,事发那日坊市之所以喧闹,正是因为黑天众与山童国的追兵,在经过多日的围追堵截之后,在一处绝地围剿了苏莲儿和赵夯子。
这二人据说是黑水道人的弟子,黑水道人本身资质平平,修行一途的天赋近乎于无,而他又不肯老老实实的修行,在得到了上任掌门的传承之后,得到了甜头的他不在满足与一点点的修行提升,而是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捷径来提升自己,在将宗门的资源败得差不多之后,丧心病狂的他将修行小有所成的弟子买到各地的大户人家为奴为仆,一是换取大量的钱财,二是在暗处胁迫弟子,偷盗主家的财物供他挥霍。多次事发后,磨盘山的名声彻底臭了。
苏莲儿和赵夯子是其中的佼佼者,二人修行天赋极佳,一开始对黑水道人毕恭毕敬,表面上互相合作,分享资源,背地里私藏了不少,这也是后来三人决裂的原因,后来二人的实力变强,就不再听从于黑水道人的指挥,开始了自己单干。
这次若不是赵夯子蠢过了头,二人何至于从。
(第二十七日)
听说,苏莲儿和赵夯子被数十名修士围困,远处还有山童国的精怪嘶吼。赵夯子本就资质平庸,全靠丹药堆砌修为,被逼入绝境,竟一咬牙吞了枚“燃命丹”。那丹药能在短时间内催发全部潜力,代价却是油尽灯枯。
大嘴鸟的声音有些发颤。
赵夯子凭着这股蛮力,竟真的杀开一条血路,铁尺所到之处,杂鱼纷纷惨叫倒地,其中几人甚至被震得骨肉分离,露出白花花的骨架。更让人惊骇的是,他死后尸体不腐,竟催生出一根“不化骨”,那骨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还能自主攻击靠近的敌人,又拖死了几名追兵。
可药力终究有尽头。当最后一丝灵力耗尽,赵夯子的身体像破败的布偶般瘫软下去,众人这才发现,破功后的他竟是个侏儒,身高不足四尺,蜷缩在血泊里,脸上还凝固着狰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