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利最终,也没能从江延川的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像头倔驴一样的男人,在发泄完之后,只是红着一双眼睛,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便拖着一身极致的疲惫,和一身的泥水,沉默地,回了家。
江延川的异常,何晓蔓很快就察觉到了。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话,也变得越来越少。
虽然,他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会主动地,包揽下所有的家务,会笨拙地,给她捏肩捶腿,会在夜里,将她紧紧地,霸道地,搂在怀里。
但是,何晓蔓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变了。
他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虽然依旧充满了爱恋和宠溺,但却多了一层,她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
有焦虑,有不安,还有一种……深深的、隐藏起来的疲惫。
他的眉头,也总是下意识地,紧紧地皱着,仿佛心里,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就连两人在床上,做着最亲密的事情时,他都像一头急于证明自己存在感的猛兽,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狠,也更急切。
仿佛,只有通过这种最原始的、彻底的占有,才能稍微缓解一下,他内心那股无处安放的焦虑。
何晓蔓知道,他出问题了。
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这个顶天立地的、山一样的男人,他的心,病了。
这天晚上,江延川又是在训练场,把自己折腾到半夜,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了家。
他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用冷水冲了个澡,然后,才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
他以为,何晓蔓已经睡着了。
可当他刚刚在床边躺下,一具温暖而柔软的娇躯,就从背后,轻轻地,贴了上来。
一双纤细的、温润的手臂,从他身后,环住了他那结实精壮的腰。
是何晓蔓。
她没有睡。
她一直在等他。
江延川的身体,瞬间一僵。
“怎么还不睡?”他转过头,声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
“在等你。”
何晓蔓将脸颊,轻轻地,贴在他那宽阔而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他皮肤下,那岩石般坚硬的肌肉,和那略显急促的心跳。
她没有立刻兴师问罪。
她只是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变得冰冷而疲惫的心。
屋子里,很安静。
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色中,交织着。
过了许久,久到江延-川那紧绷的身体,都因为她无声的安抚,而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何晓蔓才用一种极其温柔的、仿佛怕惊扰了他什么的语气,轻声地,在他的耳边问道。
“延川,你怎么了?”
“你这几天,好像……不太开心。”
“是不是……有心事?”
江延川的身体,再次,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何晓蔓也没有催促。
她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别怕,我在。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在。
这份无声的、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温柔,像一把最锋利的钥匙,终于,撬开了江延川那颗,被坚硬的外壳,层层包裹起来的、脆弱的心。
他缓缓地,转过身,在黑暗中,面对着她。
他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清澈得,仿佛能照进他灵魂最深处的眼睛,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沉甸甸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抑制。
他这个在战场上,被子弹打穿了肩膀,都眉头不皱一下的铁血硬汉,此刻,在自己媳妇的面前,却像一个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第一次,袒露出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不安和自卑。
“媳妇……”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俺……俺是不是……很没用?”
何晓蔓的心,猛地一揪!
“胡说什么呢!”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他那棱角分明的、写满了疲惫的脸颊,“你怎么会没用?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了不起的男人。”
“不是的……”江延川摇着头,那双一向锐利如鹰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迷茫和自我怀疑。
他抓着她的手,将脸颊,深深地,埋在她的掌心里,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用力地,蹭了蹭。
“你……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他闷闷地,吐露着自己内心的不安,“你会做那么好吃的饭,会做那么好看的衣服,还会做那个……什么蛋糕。”
“你脑子好使,有本事,有魄力。你靠自己,一个月挣的钱,比俺一年挣的都多。”
“你现在,还要去上大学……”
“你就像天上的星星,越来越亮,越飞越高……”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浓的恐慌。
“可俺呢?”
“俺就是个大老粗,大字不识一箩筐。除了会带兵打仗,会摆弄那些枪杆子,俺什么都不会。”
“俺怕……”
“俺怕有一天,你飞得太高了,俺……俺就追不上你了。”
“俺怕有一天,你站得高了,看得远了,会觉得……俺这个丈夫,配不上你了。”
他说完,抬起头,那双在黑夜中,依旧亮得吓人的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像个做错了事,害怕被抛弃的孩子,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恳求。
“媳妇,你现在这么厉害……”
“我……我怕我配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