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以爱为药，以心为炉
那个吻，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两人压抑已久的情感。它不再是试探，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一场深刻的、灵魂与灵魂的碰撞。在死神的阴影下，这份爱意，显得愈发炽热，愈发珍贵。
当唇分之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顾云逸的额头，抵着苏瑶的额头，他的眼中，是化不开的浓情与后怕。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任何事了。”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脸，轻轻地埋在他的颈窝。她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连日来的紧绷与疲惫，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
然而，港湾虽暖，外面的风雨，却未曾停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温存。
“王爷！王妃！”秦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焦急，“东院的病人……又开始出现高热症状了！刚刚服下的汤药，似乎……似乎压不住了！”
两人心中一凛，瞬间从那片温情中抽离出来。
苏瑶立刻站起身，脸上的柔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医者的冷静与专注：“走，去看看！”
东院的临时救治所，原本是王府用来招待贵客的院落，此刻却充满了浓重的药味和病人的呻吟。这里已经收治了十几个出现早期症状的下人，他们一个个躺在简陋的床板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苏瑶快步走到一个病床前，搭上那人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她喃喃自语，“脉象浮数无力，舌苔黄腻，这不仅仅是湿热疫毒，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罕见的寒邪之气。”
“寒邪？”顾云逸跟在她身后，虽然听不懂，但他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对。”苏瑶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病人，“我之前的方子，是以清热解毒、宣肺化痰为主，针对的是湿热疫毒。但如果夹杂了寒邪，那方子里的寒凉药材，反而会加重病情，让寒邪凝滞在体内，无法驱散！”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喝了药，病情反而会加重。
“那现在怎么办？”顾云逸的心，又悬了起来。
“必须立刻更改药方！”苏瑶当机立断，“但是，新的药方，需要一味极其关键的药材——‘龙胆草’，而且必须是生长在极北之地的、至少有十年药龄的‘黑龙胆’！”
“黑龙胆？”顾云逸皱眉，“这药材，极为罕见，整个大燕，恐怕只有……”
“只有太医院的御药房，或许还有存货。”苏瑶接过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些许不易察觉的为难。
太医院，那群老顽固，视他们的药方为珍宝，平日里连皇帝都未必能轻易要到，更何况是他们这个刚刚与朝廷闹得有些不愉快的靖王府。
“我去！”顾云逸没有丝毫犹豫，“别说是太医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给你把药取来！”
“等等！”苏瑶拉住了他，“太医院那群人，油盐不进，你硬闯，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顾云逸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焦躁。
苏瑶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切的焦急，心中一暖。她沉思了片刻，说道：“或许，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谁？”
“我的老师，孙思邈的关门弟子，前任太医院院使，——‘药圣’青玄子。”苏瑶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崇敬，“三年前，他因为不满朝廷的官僚作风，辞官归隐，从此杳无音信。但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有‘黑龙胆’，并且愿意拿出来，那一定只有他。”
“他在哪里？”顾云逸立刻问道。
“我不知道。”苏瑶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些许失落，“老师他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云逸看着她，心中，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没关系。”他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算翻遍整个大燕，我也要把他给你找出来！你在这里，稳住病人，尽量用温和的药材为他们调理，延缓病情。记住，无论如何，都要等我回来！”
他的话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让苏瑶那颗有些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顾云逸没有再多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挺拔而决绝，仿佛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接下来的两天，对苏瑶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
顾云逸离开后，王府的压力，全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几乎不眠不休，守在东院，根据每个病人的不同症状，不断地调整着药方。她用银针为他们封住穴位，延缓病毒的侵蚀，用艾灸为他们温煦经脉，抵抗寒邪。
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她瘦了，眼窝深陷，原本清亮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但她那股精神，却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支撑着她，让她不能倒下。
因为她知道，她一倒下，这十几条人命，就真的没了。
第三天下午，当苏瑶为最后一个病人施完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稳稳地扶住了她。
“我回来了。”
是顾云逸的声音。
苏瑶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到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沉重的药箱。
“老师……你找到他了？”苏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不仅找到了，他还亲自来了。”顾云逸侧过身，露出他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他看着苏瑶，眼中，带着些许欣慰，些许心疼。
“傻丫头，为师早就说过，行医，要先医己。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怎么救别人？”老者的声音，温和而有力。
“老师！”苏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青玄子叹了口气，走上前，搭上她的手腕，片刻之后，皱起了眉头：“气血两亏，心脉劳损，简直是胡闹！”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丹药，塞进了苏瑶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暖的暖流，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苏瑶那几乎要崩溃的身体，立刻感觉舒缓了许多。
“好了，别哭了。”青玄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师这次来，可不是看你哭鼻子的。你夫君，为了找为师，三天三夜，跑了八个地方，差点跟山里的老虎做了邻居。这份情，为师不能不还。”
他说着，打开了带来的药箱，里面，正是几株通体漆黑、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黑龙胆”。
“有了这个，你的新方子，就能用了。”青玄子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许，“但是，光有药还不够。这瘟疫，来势汹汹，单靠你一人之力，救不了整个京城。”
苏瑶点了点头，她知道，老师说的是实话。
“所以，为师已经帮你，把‘大燕医会’的第一批成员，都带来了。”青玄子笑了笑，眼中，闪过些许狡黠，“就在门外，都是为师这些年，游历各地，收的一些不成器的徒弟。虽然医术比不上你，但熬药、护理，还是能帮上忙的。”
苏瑶愣住了，她没想到，老师不仅带来了药，还带来了“援军”。
她看向顾云逸，顾云逸对她，露出了一个“一切有我”的笑容。
原来，他去找青玄子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情况都说明白了。他不仅找到了药，还为她的“医会”，铺平了道路。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做好了一切。
有了青玄子和“医会”成员的加入，东院的救治工作，立刻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新的药方，很快熬制了出来。病人们服下之后，高热渐渐退去，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看着那些一个个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生命，苏瑶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而这份成就感里，有她的一半，也有顾云逸的一半。
当晚，夜深人静。
苏瑶处理完所有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时，发现顾云逸正坐在桌边，等她。
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还加了两个荷包蛋的清汤面。
“快吃吧，垫垫肚子。”他站起身，将她拉到桌边坐下。
苏瑶看着那碗面，眼眶，又有些发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她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那简单的味道，却让她觉得，是天下最美味的珍馐。
顾云逸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吃，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等她吃完，他才递过来一杯温水。
“慢点吃，别噎着。”
苏瑶喝完水，看着他，轻声说：“谢谢你。”
“傻瓜。”他笑了笑，然后，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了里屋。
里屋的浴桶里，已经备好了温度正好的热水，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安神助眠的药草花瓣。
“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他说，“剩下的，交给我。”
苏瑶看着他，心中，一片温暖。
她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走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也放松了她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她靠在桶壁上，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从浴桶里出来时，发现顾云逸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医书，看得入神。
“你怎么还没睡？”她问道。
“等你。”他抬起头，合上书，然后，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苏瑶顺从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拉过她的手，将一瓶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在她那双被药水浸泡得有些红肿的手上。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却无比的认真。
“手，是医者的根本。以后，不许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他一边涂，一边“教训”道。
“知道了。”苏瑶轻声应着，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涂完药，他没有松手，而是将她，轻轻地，拉入怀中。
“苏瑶，”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
“是你做得好。”她靠在他怀里，轻声反驳，“没有你，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是伙伴。”他纠正道。
“嗯，是伙伴。”她笑了，然后，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再有试探，不再有挣扎。只有水到渠成的亲密，和生死与共的深情。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在这场与死神的较量中，他们以爱为药，以心为炉，不仅炼出了救命的良方，也炼出了那份足以抵御一切风雨的，坚不可摧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