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彻夜守护，心墙崩塌
夜，愈发深沉。
揽月轩内的混乱已被初步清理，破碎的窗棂被秦风用厚重的毡布暂时堵住，挡住了侵入的寒风。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与药草的苦涩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凝重的氛围。
顾云逸盘膝坐在床沿，双掌依旧稳稳地贴在苏瑶的后心。他的内力如同一道温和而坚韧的溪流，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她体内残余的毒素。每一次内力的运转，都伴随着他自身精气的消耗，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先前更显苍白，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苏瑶沉静的睡颜。
烛火摇曳，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勾勒出他平日里绝不会示人的专注与……疲惫。
秦风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跪在门外，不敢有丝毫打扰。他知道，此刻的王爷，心神全系于床上那位女子身上。从王爷闯入房中那一刻的雷霆震怒，到此刻的彻夜守护，这种转变，他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亦是首次得见。那不是对一个王妃身份的责任，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近乎本能的珍视。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仿佛被拉成了无限长。
苏瑶的意识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沉浮。那股名为“牵机引”的毒素霸道无比，即便在大部分被逼出后，仍有丝丝缕缕的残余，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她的经脉深处，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
但就在这片黑暗中，却始终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如同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为她指引着方向。那力量霸道地冲刷着她受损的经脉，却又在关键时刻变得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修复着每一处创伤。
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源头，就在她的身后。是顾云逸。
这个男人，从新婚夜的冰冷质问，到书房的拳脚相向，再到一次次的误会与冲突，他始终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大的对立面。可现在，正是这个最大的“敌人”，在用自己的生命精元，为她筑起一道抵御死亡的堤坝。
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盘旋。是为了她“靖王妃”的身份？还是因为柳氏背后那个神秘的“主上”，让他需要自己这个“盟友”？
或许都有。但苏瑶敏锐地察觉到，那份守护之中，掺杂着一种更为纯粹的东西。是……恐慌。她能从他内力流转的微不可察的紊乱中，感受到他深藏于冰山之下的惊涛骇浪。他在怕，怕她死。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钥匙，悄然开启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某道闸门。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透过毡布的缝隙照入房中时，苏瑶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王爷，王妃体内的余毒，已基本清除。”秦风不知何时已来到床边，他探了探苏瑶的脉搏，惊喜地低声禀报。
顾云逸缓缓收回双掌，长时间的功力消耗让他眼前微微一黑，身体晃了晃，但被他强行稳住。他看着苏瑶虽然依旧虚弱却已安然无恙的脸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下来，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后怕。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对秦风沉声吩咐：“去熬一碗补气的参汤来，要最好的。”
“是。”
秦风退下后，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顾云逸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桌边，拧干一块温热的软巾，回到床边，极其轻柔地为她擦拭着脸上和颈间的冷汗与污迹。他的动作笨拙而生涩，显然从未做过这等琐事，但那份小心翼翼，却比任何精细的宫女都要来得真切。
苏瑶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顾云逸放大的脸。没有了平日的冷漠与疏离，没有了审视与猜忌，只有浓重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眸，以及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却也……异常真实。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苏瑶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得厉害。
“别动，你刚脱险，需要静养。”顾云逸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他将手边的温水用勺子喂到她的唇边。
苏瑶下意识地想躲开，但身体的虚弱让她无力反抗。温热的水流润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她看着他，眼神复杂。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顾云逸喂水的动作一顿，将碗放回桌上。他沉默了片刻，背对着她，看着窗外那微弱的晨光，声音低沉而缓慢：“在本王心里，你首先是靖王府的王妃。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又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苏瑶心中掠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她听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但……更重要的，”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不再是掩饰，“本王……无法接受你因我而死的结局。柳氏的目标是你，但根源在我。如果……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本王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苏瑶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无法接受……她因他而死？
这已经不是责任，而是愧疚，是……在乎。
苏瑶的心，在那一刻，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发现，他那总是冰封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颗如此炽热而笨拙的心。他用最别扭的方式，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而顾云逸，在她的注视下，竟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耳根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秦风端着参汤进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王爷，王妃，参汤来了。”
顾云逸接过汤碗，亲自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苏瑶喝下。温热的参汤顺着喉咙滑入胃里，化作暖流，迅速补充着她亏空的气血。身体的暖意，似乎也感染了心。
喝完参汤，苏瑶的精神好了许多。她挣扎着想坐起来，顾云逸见状，很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后背，又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两人之间不经意的触碰，都带着一丝电流般的酥麻。
“柳氏那边……”苏瑶开口问道。
“已经交由京兆尹严审，但那个女人嘴硬得很，至今没有吐露‘主上’的身份。”顾云逸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不过，本王有办法让她开口。”
苏瑶看着他眼中的杀伐果断，知道柳氏的下场注定凄惨。她没有丝毫同情，只是冷静地分析道：“她背后的人，能搞到‘牵机引’这种奇毒，又熟悉我的身份，目标明确，绝非等闲之辈。这次刺杀失败，他们一定还会有下一次行动。”
“本王知道。”顾云逸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在你彻底康复之前，本王会亲自守在揽月轩。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间隙。”
“再无间隙？”苏瑶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对。”顾云逸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前，是本王错了。本王被猜忌和仇恨蒙蔽了双眼，对你多有防备和伤害。但从今夜起，你我既是夫妻，更是盟友。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的安危，便是我的底线。”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握住了苏瑶放在锦被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常年习武的薄茧，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稳感。
苏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那股暖意，仿佛一直传递到了她的心底，将那座用戒备和冷漠筑起的高墙，从内部开始，一寸寸地融化、崩塌。
她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好。”
一个字，代表了她的接受，也代表了她默认的承诺。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对于靖王府的王爷和王妃而言，昨夜是生死一线的危机，也是破冰重生的契机。那场刺杀带来的阴霾尚未散尽，但两颗曾经疏离的心，却在这场风雨过后，找到了彼此靠近的方向。
心墙已崩，情愫暗生。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从此刻起，他们将并肩而立，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