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清晨裹着雪后特有的清寒,林砚是被窗缝钻进来的风冻醒的。睁开眼时,玄黎正蹲在灶台边生火,昨夜残留的木炭被他拢在一起,火星子在昏暗中一跳一跳,映得他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他指尖捏着两根细柴,动作轻得怕惊扰了屋里的寂静,见林砚醒了,便抬头笑了笑:“再等会儿,火生起来就暖了。”
灶台上还摆着昨夜剩下的陶碗,碗沿沾着淡淡的杂粮痕迹,玄黎已经用雪水擦过,泛着湿润的光。林砚坐起身,裹紧披风走到他身边,伸手碰了碰灶台的边缘,余温还残留在木头上。“我来帮你添柴吧。”她说着就要去拿墙角的枯木,却被玄黎轻轻按住手:“你坐着就好,这点活我来就行。”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传到她手腕上,暖得她心里发甜。
屋外传来阿石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周老,这符纸真的要放在干燥的地方吗?”紧接着是周老温和的回应:“当然,朱砂遇潮会失效,你把它们放进这个油纸袋里,贴身放着就好。”林砚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阿石正踮着脚,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纸塞进周老递来的油纸袋里,袋口用麻绳系了个小巧的结,他小心翼翼地把袋子塞进怀里,贴在胸口的位置,像藏了件珍宝。
张诚和林澈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正站在驿站门口检查马匹。雪地上拴着三匹枣红马,是之前从暗阁余孽手里缴获的,此刻正低头啃着侍卫们撒在地上的干草,鼻孔里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成雾。张诚用手拍了拍马脖子,马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掌心,他转头对林澈笑道:“这马倒是通人性,一路没少帮我们驮东西。”林澈蹲下身,检查马的蹄铁,指尖拂过马蹄上沾着的冰碴:“边城的铁匠手艺好,到了那儿给它们换副新蹄铁,走起来更稳。”
火渐渐旺了,灶台边的空气暖了起来。玄黎从行囊里取出最后几块麦饼,放在灶台上温着,麦香混着柴火的气息,慢慢填满了整个驿站。他给林砚递了块温好的饼,自己则拿着块凉的啃了起来——剩下的麦饼不多了,他想把温软的都留给她。林砚见了,伸手把自己的饼掰了一半递过去:“一起吃,凉的伤胃。”玄黎没推辞,咬了一口,麦香里混着她指尖的温度,比任何热食都暖。
出发时,太阳刚爬过远处的雪山尖,金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玄黎扶着林砚上了马,自己则牵着缰绳走在旁边,故意放慢了脚步,让马匹的步伐尽量平稳。林砚坐在马背上,手里攥着那块刻着“青竹镇”的木牌,木牌被她揣在怀里焐了一夜,已经有了体温,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刻痕,心里满是期待。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的雪原上忽然出现了两个黑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移动。张诚立刻警觉起来,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对身后的侍卫喊道:“列阵戒备!”侍卫们迅速站成一排,手中的长刀出鞘,寒光在阳光下闪了闪。林澈则眯起眼睛,望着那两个黑点,忽然开口:“是边城的斥候!他们穿的是边城守军的铠甲!”
果然,又走了片刻,那两个黑点渐渐清晰起来。两人都穿着银灰色的铠甲,铠甲上沾着雪,头盔上的红缨在风里飘着,手里握着长枪,胯下的黑马跑得飞快,马蹄踏在雪地上,溅起一串串雪粒。“前面可是玄黎先生和林砚姑娘?”其中一个斥候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急切。
玄黎抬手示意众人放松,高声回应:“正是我们,你们是边城来的?”那斥候听到回应,立刻勒住马,翻身下马跑到玄黎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是边城守将李将军麾下斥候,奉命前来接应各位!李将军听说各位在冰封谷决战,一直担心不已,派我们每隔两个时辰就出来巡查一次!”
张诚走上前,拍了拍斥候的肩膀:“辛苦你们了,暗阁坛主已伏诛,邪灵也已消散,五境安稳了。”斥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喜,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的?!太好了!属下这就回去报信,李将军和百姓们肯定高兴坏了!”他说着就要上马,却被林澈叫住:“等等,我们这里有几位伤员,赶路速度慢,你们先回去告知李将军,让他派人准备好伤药和热食。”
斥候用力点头,翻身上马:“属下明白!这就去!”两匹黑马扬起马蹄,朝着边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变成了两个小黑点,消失在雪原尽头。林砚坐在马背上,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忽然笑了:“终于要到边城了。”玄黎抬头看向她,阳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笑容映得格外明亮:“是,过了边城,再走三日,就能到青竹镇了。”
队伍继续前行,气氛比之前轻松了许多。阿石骑在一匹小马背上,由周老牵着缰绳,他时不时抬头望向边城的方向,好奇地问:“周老,边城是不是有很多房子?是不是还有卖糖人的?”周老笑着点头:“是啊,边城的市集可热闹了,有卖糖人的,还有卖糖葫芦的,等我们到了,我给你买一串。”阿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手紧紧攥着缰绳,连腰杆都挺直了些。
走在队伍后面的伤员们也精神了许多,之前断了肋骨的修士靠在侍卫身上,望着边城的方向,声音里满是期待:“我那婆娘肯定在城门口等我呢,她要是知道我没事,肯定要哭鼻子。”旁边的侍卫笑着打趣:“嫂子要是哭了,你可得好好哄,别像以前那样笨嘴拙舌的。”修士也不恼,嘿嘿笑着,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了些,风也小了,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灰色的轮廓——那是边城的城墙。城墙是用青石砌成的,高大而坚固,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城头上隐约能看到守军的身影,红色的旗帜在风里飘扬,上面绣着“边”字。
“是边城!我们到了!”张诚兴奋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众人都停下脚步,朝着城墙的方向望去,连马匹都像是感受到了归乡的喜悦,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呼出的白气更浓了。林砚从马背上下来,玄黎立刻扶住她,她望着那道熟悉的城墙,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去年冬天她曾来过边城一次,那时还是为了追查暗阁的线索,如今再来,却是带着胜利的消息,带着对未来的期待。
城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个穿着铠甲的中年男人,面容刚毅,正是边城守将李将军。他看到玄黎等人的身影,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双手抱拳,声音洪亮:“玄黎先生,林砚姑娘,各位英雄,欢迎回家!”他身后的百姓们也跟着欢呼起来,手里拿着刚煮好的热汤,还有烤得金黄的饼,朝着他们递过来。
阿石被周老牵着,走到人群前,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一个老婆婆笑着递给他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霜,甜香扑鼻:“好孩子,快尝尝,这是边城最好吃的糖葫芦。”阿石抬头看了看周老,见周老点头,便小心翼翼地接过,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玄黎扶着林砚走到李将军面前,李将军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红:“冰封谷的消息我们昨天就收到了,百姓们连夜做了热汤和饼,就等着你们回来。”他侧身让开道路,朝着城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城吧,城里已经收拾好了住处,还有最好的大夫等着给伤员们诊治。”
林砚望着城内的景象,青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到了路边,两旁的店铺虽然关着门,却都挂着红灯笼,透着喜庆的气息。她转头看向玄黎,玄黎正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先在城里歇几日,等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去青竹镇。”
林砚用力点头,手里的木牌被她攥得更紧了。阳光洒在城墙上,洒在百姓们的笑脸上,洒在她和玄黎交握的手上,暖得像要把这一路的寒凉都驱散。她知道,这场漫长的归程还没结束,但只要身边有玄黎,有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哪怕再远的路,也满是希望。
城内的炊烟渐渐升起,混着热汤的香气,在冷空气中弥漫开来。归人们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走进城,脚步里带着疲惫,却更带着安稳——他们终于回到了边城,离那个满是梅花的青竹镇,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