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几个人等着落在后面的随从,钱宁陪着朱厚照、王守仁上船渡河后直奔皇庄。在门口等候多时的高凤将二人迎进庄内,略作休息后,见王守仁有些喘,朱厚照开口问道:“伯安,可是肺疾发作?”
努力忍着的王守仁忙开口,“劳殿下挂念,臣无碍。”
“随身可带了药物?”
“殿下所赐宣肺清音丸药效甚好,臣一直随身携带。”
“来人,取一杯温水服侍伯安用药。”
“王大人请。”
“有劳高公公了。”王守仁起身接过高凤亲自端过来的温水,道声谢,把药服下,顷刻间面色如常。
“殿下,午间有一人自称唐寅的,言道王大人命他到皇庄恭候殿下,老奴安置在了客房,如何处置候殿下谕示。”
“召他前来。”
“奴婢领命。”
自出宫朱厚照便吩咐王守仁,命唐寅直接到皇庄候命,这速度,看来唐寅不但没有任何耽搁,而且是快马加鞭,毕竟不能拿文人的骑术和他们相较。
唐寅,吴中四大才子,后世称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伯虎,此时便跪在当厅。朱厚照吩咐免礼赐座后,细细打量着他。浓眉细目、肤色白皙、准头端正、颌下一副短髯。
虽不敢抬头,但唐寅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在打量自己,心中难免忐忑不安。朱厚照只是与唐寅略问询几句,便命高凤引着到酒坊去看一看。此时倪星也到了,随着众人一同前往。
远远便见到酒坊伙计进进出出,一番热闹场景。李能见太子殿下到了,错愕之际赶忙上前行礼之后,便引着朱厚照等人在酒坊里巡视。院内伙计见到太子殿下,忙都跪倒行礼,只是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反而有些亲切与期盼。
闻讯而来的武兴也忙着上前行礼。人群中只是不见楚狗子,见殿下在人群中扫视,武兴忙道:“殿下,狗子在窖池,刚入窖一批熟料,狗子离不开,殿下恕罪。”
这个楚狗子,窖池比他的命还重要,太子殿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家伙居然不来见礼。如果刘瑾在场,估计要命人把他拖过来打一顿了。
“殿下,这十几日已出酒一百三十七缸,析馏后得酒七千八百五十四坛,其中四千六百二十一坛已经运至后山山洞,遵照殿下谕示,已经贴签封存。”
“到后山山洞一观。”
“殿下恕罪,老奴万难从命。”
看来这高凤是让上次的事情吓怕了,这次张铭、李昱、张永又都不在身边,他更不敢让太子殿下以身涉险了。
朱厚照也知道高凤的心思,是啊,贾华年之事刚刚平息,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高凤又是一个心思缜密细腻之人,别难为这个老家伙了。
“嗯,孤只到山脚下一观。”说着,顺手把高凤拉了起来。
“老奴遵命。”
酒坊后面山脚下,酒坊伙计牵着一头头骡子、毛驴驮着酒坛缓缓前行,如今便是这个样子,人力物力都有限,只能靠这些人力、畜力,效率那叫一惨不忍睹,怪不得酒入洞才一半多些。
“殿下。山路崎岖狭窄,只能单行,故转运耗时。好在近来没有下雨,否则,三日内是不能运转的。”
是啊,一下雨山路湿滑,别说驮着酒坛,人畜空身上下都要打滑。唉,这该死的生产力啊。
“殿下,臣有一法,或可令转运之功数倍之。”
沉吟间,倪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哦,说来听听。”
“殿下,可于山道竖立柱,上覆绞盘,绳索相连,绳索挂吊篮,山下置犍骡拉动绞盘,可运转如飞。”
好个倪星,让你来皇庄没想到有意外之喜。
见朱厚照没有反应,倪星又开口道,“回殿下,之前臣不敢担保,现如今得殿下指点,铁厂出炉之铁硬度、韧性胜之前数倍,臣默算绳索、酒坛重量,一篮装八坛绰绰有余。”
八坛,那就是至少两匹骡子的运力,骡子一个往返需要一个时辰,绞盘半个时辰即可,而且受天气影响还小,好、好、好!
“善,倪星,此事交由你执掌。”
“诺。”
“嘎、嘎、嘎……”一阵阵禽鸣声传至众人耳中,“殿下,隔壁院落是鸭舍,养着三万只鸭子,想是仆役放牧回来了。”
“嗯,明年开春务必要达到十万只成鸭。”
“回殿下,按照鸭子产卵、孵化,明年开春十万只成鸭绰绰有余。且皇庄之内鸭子可于河中觅食、可食用酒糟掺和谷物,其体格较普通鸭子更强壮一些。”
“善,养好了孤有赏。”
“老奴谢殿下。”
“高凤,这鸭子用果木烤一烤格外有一种味道,你不妨命人试试。”
“诺。”殿下不会是养这么多鸭子用来烤着吃吧?十万只,这得烤多久啊?这也吃不了啊?唉,殿下少年心性。
心情大好的朱厚照带着众人回到庄内,倪星留在酒坊后山勘探地形,高凤禀道:“殿下,老奴有一事禀告。”说罢,看了看王守仁和唐寅。
“但说无妨。”朱厚照知道高凤要说什么,他也没想着瞒王守仁,至于唐寅,呵呵。
“回殿下,贾华年一案,锦衣卫共抄没田4780亩、山林7221亩、庄园3座、酒楼一座、油坊一座、磨坊四座、当铺一所、药铺三所、其中有水田1230亩、旱田3272亩、林草地6552亩、山林地2058亩,金九千一百零三两、银七十万三千八百零一两、金银器、玉器、字画、古玩若干,清单在此。另有妓馆一座、赌坊两座老奴已命人转让,得银一万零八百两。田亩等地契房契一部分转到皇庄、一部分转到老奴、刘公公名下,清单在此,请殿下谕示。”
这个该死的东西,这些钱、田、地不知道有多少是强取豪夺而来。这些也无法一一厘清,只好先划入皇庄,所得收益接济一下周边的百姓吧。
见朱厚照没开口,高凤继续说道:“殿下,尊殿下谕示,田地之前有租种者继续租种,只是地租降为一成,租户无不欢欣雀跃,其间不乏我皇庄、酒坊等人,皆称颂殿下仁厚,纷纷要向殿下磕头谢恩。”
“殿下,老奴有一事禀告。贾华年之前为免交税负,将部分田产挂在县中秀才名下,这其中些许秀才到县衙告发皇庄侵吞田地。此老奴办事不力,请殿下治罪。”
“那田地是贾华年挂在他们名下抑或确属他们所有?”
“回殿下,是贾华年挂在他们名下,老奴有贾华年与之签立契约在此。”
“哼,贪心不足。那些采生折割的孩童如何了?”
“殿下恕罪,此事需钱宁禀告。”
“召钱宁。”
“臣钱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钱宁,那采生折割的孩童怎样了?”
“回殿下,臣该死。臣率手下收网抓人之事,贾华年要杀人灭口,命人将关押那些孩童的房间纵火,臣发现时为时已晚,只救出一个孩童。臣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这种情况难免百密一疏,责罚就免了吧,但想到弘治帝对自己的教诲,朱厚照没有开口。
“那贾华年可曾擒获归案?”
“回殿下,贾华年负隅顽抗,于抓捕期间重伤身亡,其余从犯或死或伤无一漏网。”
之前你给我汇报的可是把人全抓了,怎地这贾华年死了?也好,若不死牵出建昌侯,那还真不好收场。
朱厚照忽的心念一动,
“那个救出来的孩童在何处?带来孤看一看。”
“殿下,臣不敢。”
“嗯?可有隐瞒?”
见太子殿下心生不悦,钱宁忙回道,“殿下,恐污了殿下眼睛,惊扰到殿下。”
“哦?”朱厚照更好奇了,“无妨,带来孤一观。”
“回殿下,那孩童救出时便被浓烟呛晕过去了,救回来醒转后已三日水米不进,视情形是要绝食而亡。”
如此,那更要看一看了,朱厚照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唉,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听到太子殿下执意要见,高凤也无奈了,在殿下身边伺候日久,殿下的脾气秉性他是最了解到,一旦认准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高凤吩咐人去安置,又对朱厚照说道:“殿下,殿下执意要看,只好请殿下移步了。”说罢引着朱厚照往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