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阁老及马文升等六部尚书前来问安。”
“徐用……”还没等朱厚照开口命诸大臣回去,以免打扰弘治帝休息,弘治帝一直拉着朱厚照的手微微用了用力,
“父皇?”
“吃…吃…”
朱厚照没明白,继续问道:“父皇?”
徐用开口道:“陛下,是否传诸位大臣进殿?”
弘治帝微微点了点头,强挣扎说出一个字,“准!”
“陛下!!!”刘健等进到寝殿,忙叩头问安。弘治帝强挣扎伸手指向朱厚照,“吃…吃玩…特只……”
这含混不清的几个字,仿佛炸雷般在众人耳旁炸响,这弘治帝要传位太子?这是什么情况?弘治帝这是真不行了?
见众人没有反应,弘治帝伸手拉起朱厚照的手,“及…及…五…!”徐用忙上前,问弘治帝:“陛下可是命太子登基继位?”
“准。”说罢,弘治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份气力和精力,胸膛起伏、气喘吁吁,但看向朱厚照的目光满是欣慰。
“父皇,请恕孩儿不能遵旨。父皇宽厚仁慈、亲贤爱民,列祖列宗必会庇护父皇,天必佑善,福泽绵长。”
见弘治帝面带焦急,开口宽慰道,“父皇,有何谕示明日再宣不迟,龙体要紧,儿子服侍父皇安歇。”
弘治帝闻言,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慢慢合上双目,沉睡过去,一只手仍旧握着朱厚照的手。
朱厚照对诸位大臣打个手势,命众人平身、噤声,指一指弘治帝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命众人退下。
刘文泰与高廷和二人则是目不斜视,专心致志交替为弘治帝艾灸。刚才太子殿下的一巴掌将二人先打蒙,后打醒,若再自作主张恐怕挨得就不是巴掌了……
至于那道士刘德,对不起,太子如果需要,刘文泰会毫不犹豫将他推出去做替死鬼。
袍泽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嘛,呸呸呸,谁跟他是袍泽,老子可是堂堂太医院院判,上九流,至不济也是中九流的二流医,他只是一术士,中九流的八道而已。
诸位大臣敛气屏声鱼贯退出,各自散去。一直到后半夜,弘治帝沉睡中放开了握住朱厚照的手,徐用见状,忙打手势示意太子殿下休息一下,朱厚照摇了摇头,仍旧坐在弘治帝榻边。
又过了一段时间,见弘治帝睡意正酣,朱厚照对徐用摆了摆手,二人走到前殿。
前殿牟斌正肃立候命,见太子殿下出来,忙迎上前行礼。
朱厚照低声问道:“诸位大臣未听宣如何进宫问安?”
“回殿下,陛下陡发疾病,我等救治之时,有小内侍和侍卫对外传递消息,诸位大臣相约进宫问安。请殿下治臣、奴婢失察之罪。”
“传递消息之人?”
“回殿下,臣已将其擒往诏狱。”
“哼,”朱厚照本想宽慰两人几句,想到弘治帝对自己的叮嘱,冷哼一声。
牟斌、徐用吓得忙跪倒在地,口称有罪。
“孤为父皇积福,暂且不予追究。你二人乃父皇身边得力之人,若再有疏失,孤当禀明父皇,严惩不贷。”
二人忙谢恩。
看来内阁的手已然伸进皇宫了。这也是没办法,虽然可以用太监制衡文官,但这些没卵子的家伙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此时,闫东阳进到大殿,由怀里取出一个瓷瓶,言道“殿下,此乃宣肺清音丸,请殿下速速服下,以解痰涎之毒。”
闻言,朱厚照看了牟斌、徐用一眼,二人忙又跪倒谢罪,朱厚照从莫名其妙的闫东阳手里接过药,牟斌在后轻轻拉一拉徐用,徐用过了片刻才醒悟,忙谢罪起身给朱厚照端过一杯茶。
仲夏夜,微风习习,牟斌、徐用的后衣襟已然湿透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投进寝殿,弘治帝慢慢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儿子朱厚照那略带疲态的睡脸。
昨天的一切弘治帝都晓得,只是情急之下加之病情使然,言语功能受限。看着儿子稚嫩的面庞,心底涌起阵阵温情。
弘治帝自幼命运多舛,若不是在怀恩、张敏及后宫诸多太监、宫女的遮掩庇护下,加之万贵妃因谋害有孕妃嫔过多而贼胆心虚疏忽,弘治帝定会像他的哥哥姐姐那样,要么见不到太阳,要么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因此,成年后的弘治帝天性诚笃、简言慎动、宽厚仁慈、敬亲睦族。为了避免后宫争宠相残,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对仅存的这个儿子更是宠溺娇纵。
明朝还没有青春期一说,自幼天性聪明、勤于学问的儿子近来屡屡为东宫讲习谏言顽劣。
与儿子谈过几次之后,弘治帝明白了儿子的想法,对此也颇多认可。然儿子经验不足,若贸然轻进必会为朝臣所非议并坚决抵制,为其掣肘。相信在自己的精心雕琢之下,儿子未来成就必在自己之上。
然而,自己对张氏兄弟的骄纵为儿子留下祸端。张延龄今日邪祟傍身之言,若日后儿子登基,为实现抱负与朝臣意见相左,群臣必会以此为藉口,大肆渲染,逼儿子就范。此言给儿子招来无尽祸端!
若儿子稍有手软,则有万劫不复之灾,连带大明都有倾覆之险。有坑爹的鲜见坑儿子的,自己必须为儿子解决掉隐患,谁也不行。
张皇后?自己病发垂危,她第一要务居然是为自己的弟弟求情,着实有些令自己心寒。对比儿子,为顾念皇家体面,先息事宁人出言缓解事端,更是不顾污秽以口吸痰。
历史上不乏为君主吮痔、尝便之辈,但后来都证明只是为私欲而舍身,遇有变故更是变本加厉讨还。
在最是无情帝王家,弑父、杀兄、诛弟、灭子屡见不鲜。试想,作为太子,且自己唯一的儿子,若自己身故,儿子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儿子纯孝,孝心至斯,今后肯定不会差的。
念及此,弘治帝更坚定了处决张延龄的决心!
“父皇……”朱厚照睁开眼睛,忽见弘治帝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忙起身,唤进闫东阳、徐用等人。
闫东阳为弘治帝诊脉后,开口言道:“禀陛下、殿下,陛下龙体当无大碍。然此次陛下违豫急促,幸赖殿下应对得当,不致不可收拾。陛下需静养旬日,臣为陛下以汤剂针石调理,期间万不可劳碌、饮酒、激愤、负气,或可恢复如初。”
昨日朱厚照已经知道。醒过来的弘治帝会出现后遗症,严重程度便不可预测了。
朱厚照、徐用服侍弘治帝起床洗漱,弘治帝已经握不住牙刷了,对,是牙刷,还是弘治帝发明的。左手肉眼可见呈鸡爪状,只是不知道下肢如何。
“皱儿……”弘治帝一开口,大家均是一惊,弘治帝沉吟片刻,继续道:“皱儿,皱内国大成入沟。”
“父皇,您将养些时日召群臣入宫也不迟。”
弘治帝抬手握住朱厚照的手,“皱儿,无付要养蹦,你又替无付手里愁政。”
“父皇,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只是父皇……父皇……”说到这,朱厚照说不下去了,怎么说?说自己不想,那弘治帝这样如何理政?说想?是不是终于盼到这一天了?这是一个前有狼后有虎的独木桥,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看出朱厚照的窘迫,弘治帝慈祥地一笑,说是笑,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一下,勉强做出一个表情罢了。“皱儿,无黄,吾儿考当得。”
“父皇,儿子遵旨便是,父皇不可焦急。”说着,唤过徐用,一起搀扶弘治帝起身。弘治帝站定身子,试着走两步,左腿明显不受控,只能画着圈向前。
弘治帝心里暗叹一声,索然坐回榻上。这时,刘文泰、高廷和、李世奇等太医院的诸位院判、医正都到了。待为弘治帝请过脉,朱厚照刚想命他们到外面研习、开方,弘治帝开口道:“由尺但缩无黄。”众太医面面相觑,无人开口。
“闫东阳,你来说。”
见太子殿下直接点到自己,闫东阳整理衣衫,清了清嗓音,开口道:“回陛下、殿下,陛下违豫,依老臣研判,虽事发仓促,然应对得当、医治及时,后期若加以疗治,不出旬日,陛下龙体可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