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适才陛下醒来时,殿下晚膳正用一半,老奴看这时辰不早了,陛下将养龙体,殿下也进点夜宵,二位爷这万金之躯要紧啊。”
弘治帝闻言,伸手拍一拍朱厚照手臂,示意朱厚照离去。朱厚照要侍奉弘治帝睡下才肯离开,弘治帝单手在脸边做一入睡状,闭眼轻酣两声,然后眨眨眼,示意朱厚照离去。
这父子情深的一幕,实实不是皇家所为。
可叹弘治帝、可叹朱厚照……
“李梦阳,狂悖无状,于皇后大不敬,着罚俸三月,交由锦衣卫讯问。”
第二天早朝,朱厚照宣布了对李梦阳的处罚。
“殿下,李梦阳对皇后娘娘大不敬,实乃对我皇明大不敬,若不严惩,恐宵小群起而效尤。臣以为,应严惩李梦阳。赐廷杖、罢官、发配。”
朱厚照看向那人,自己不认识的。
“殿下,老臣以为,韩御史所言差矣。李梦阳乃一直臣,所言属口不择言,并非出言不敬!殿下惩戒恰如其分,无复韩御史所谏。”戴珊出面给李梦阳求情了。
“戴大人,李梦阳狂悖,若不严惩,皇家脸面何存?我韩行知身为监察御史,定当秉公直谏。若殿下不允,臣当甘领廷杖,叩阙死谏。”说着,韩行知跪倒将乌纱取下放在身边,向上叩首。
这韩行知是跟李梦阳有仇?朱厚照不知道,但不代表群臣不知道,谁不知道你一直逢迎巴结张鹤龄,这是给主子拔份儿来了。
“殿下,臣也以为对李梦阳罚俸、收监即可。”刘大夏也站了出来。
“殿下,臣以为韩御史所谏极是,若不严惩李梦阳,恐难孚众望。”这又是谁?朱厚照诧异。
“殿下,此人乃刑部员外郎金昶眝。”徐用在朱厚照耳边轻语。
“殿下……”
“群臣听命,李梦阳之事不再议,依前孤之谕示。退朝。”朱厚照没时间跟他们啰嗦,这点小事纷纷攘攘,实属浪费时间。
“殿下,若殿下一意孤行,那臣便撞死在这台阶之下。可怜我皇明,国祚一百余年,为一奸佞小人所毁谤。若不能为我皇明正名,那臣身为监察御史有何面目见我皇明历代君王。”韩行知在下面嚎啕痛哭、顿足捶胸。
“拖下去。”朱厚照一摆手,这样的家伙看着便令人生厌,又不是什么大原则问题,如此作态,给谁演戏呢?
给谁?肯定不是给你,这是给张鹤龄演戏看呢。朱厚照是不知道,如果知道,这韩行知半个月能下床都算他练过金钟罩铁裤衩。
“陛下啊,我大明历代先皇啊,臣一片赤诚,忠心可鉴啊……”
退朝回到乾清宫,弘治帝在众人的搀扶下,双手撑着器具在做康复训练。看着朱厚照回来,父子二人会心的笑一笑。
“照儿,这几日辛苦了。你命造办处所制器具甚好。你父皇今日起床试用,颇有成效。”张皇后迎过来开口道,脸上带着已不见多日的笑容。
“母后,儿子不敢当,儿子只盼着父皇能够早日康复,母后不必为此忧心焦虑。”
“我儿甚好,有你父皇之典范。”
弘治帝享受了一会儿这难得的家庭温馨,对朱厚照摆摆手。朱厚照会意,起身告辞回养心殿处理政务。
刚坐定,闫东阳前来谢恩,叩谢昨日太子殿下赐膳。
昨日闫东阳已回家中,徐用细心地安排人将朱厚照所赐食物送至闫东阳家中,这令闫东阳全家上下受宠若惊。因此一早闫东阳入宫,给弘治帝诊脉、针灸后静候太子殿下退朝。
期间,李言闻带过来一件器具,言说是太子殿下所绘制,命御用监连夜赶制的用于辅助弘治帝康复的器具。一试之下,闫东阳、李言闻均惊为天人。有此器具辅助,估计弘治帝康复期可提前数日,且后遗症会大大减轻。
更惊喜的是,李言闻说道这只是最简单的一个,还有几个造办处在急速赶制,预计三日内可完成。据李言闻所述,那器具针对弘治帝的病情,愈发有奇效。闫东阳对朱厚照的敬佩变为崇敬了。
“太子殿下,老臣斗胆向殿下请求,能否特许老臣制作一批此器具,用于病患。”
“可,回头让李言闻去造办处将图样取回,你按图索骥便可。”
“老臣谢殿下恩赐。”
“那器具因人而异,制作时要留意尺寸变化。”
“老臣谢殿下。医者父母心,老臣当以悬壶济世。方不辱没了殿下之仁心厚德。”
朱厚照笑了笑,闫东阳和李言闻还是很有医者之风的。前日,张永回信,已到山东灾区,开始收容失护孩童。闫家在当地的药铺免费为灾民行医施药,这避免了灾后疫情的传播。
“太子爷,王守仁觐见。”
“传。”
“臣王守仁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伯安……”朱厚照立马明白过来。吩咐徐用给王守仁准备一块乾清宫腰牌。
“殿下,高凤、唐寅传书至,文字简化已完成,请殿下审阅。”
这么快,二人真真用心了。等翻开图册,朱厚照才知道自己天真了,这哪是什么简化字,看了一页便索然无味了。字变动极小,有些字,例如“书”“画”等容易混淆的字基本没变。
沉思片刻,朱厚照也释然了,此乃一项前所未有的浩繁巨制,没有任何可借鉴的资料。许是自己前期没有交代清楚,高、唐二人搞出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于是朱厚照又详详细细对王守仁讲述了自己的想法,尤其借鉴草书楷体化,命王守仁修书回复高、唐二人。
王守仁心怀忐忑地回到东宫。之前他接到书册打开看时,心便凉了半截,这明显是敷衍搪塞,肯定不会是高凤的手笔。受太子殿下责罚倒在其次,耽误了殿下的大事,百死莫赎其罪。
殿下非但没有责怪,还悉心加以指点,这令王守仁更加羞愧难当。提笔沉思,片刻便给唐寅写就一篇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若唐寅仍旧执迷不悟,那便劝唐寅自行离开,这残局还是自己来收拾吧。
写完信,王守仁命东宫侍卫去到西苑皇庄,看看张铭、李昱挑选武将训练情况怎样了,这也是适才太子殿下一再叮嘱的。
做完殿下吩咐的一应事宜,天色已晚,王守仁出宫回到家中。刚进到胡同口,便看到自家门口站立着两拨人,走近看是,一拨是棒国使臣金京昶偕同副使崔世元到访,一拨是倭奴细川高国偕同宋素卿恭候。
王守仁记着太子殿下吩咐,命家人将两拨人让至家中偏房,落座后先召见倭奴一行。
倭奴细川氏这是第二次登门了,宋素卿驾轻就熟由袖中取出一份礼单呈过来,王守仁丝毫没客气,照单全收,这奉旨受贿,不要太潇洒。
这次还是细川高国开场白,宋素卿旁敲侧击予以补充。只是无非还是那些期待双方友好,独领勘合之意。王守仁依计虚与委蛇,空谈期望不涉及实质。细川高国有些焦躁不安,宋素卿也变得焦虑起来。
“细川先生,我看你前日所呈纹银样品,成色颇佳,不知由何而得之?”
“王大人,在我细川氏领地内……”
“王大人,在我们细川氏领地内有诸多能工巧匠,他们精通冶炼之术,炼制的上品纹银成色较普通纹银纯度高上些许。我细川氏此行还携有样品,稍后便差人送至大人府上以供大人查验。
今后细川氏所经办勘合贸易,一概以此上品纹银作为交易之资。”宋素卿不待细川高国开口,自顾自抢先接过话题,侃侃而谈。
精通冶炼之术?我信你个鬼,你们连个铁器都做不好,还冶炼纹银。王守仁心内腹诽。这宋素卿是个人精,肯定有隐情,否则作为一个从属,不会也不敢打断细川高国的话。
但王守仁依然隐约可知,细川领地内必有隐情,可能有银矿也未得可知,看来可以说服殿下与细川氏勘合贸易,这样所得纹银收益会有溢余。
于是王守仁又敷衍几句,没有承诺,但给了对方无尽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