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吞噬了白日的喧嚣。
红场上那场史无前例的商业狂欢,落下了帷幕。
人群带着抢购到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渐渐散去,在广场上留下一片狼藉,像是被风暴席卷过的海滩。
被堵塞了近十个小时的城市交通,直到午夜时分,才在警察和军队的疏导下,勉强恢复了通行。
克格勃的临时指挥部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沃罗诺夫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
他已经不间断地工作了二十个小时,嗓子因为不停地咆哮而变得沙哑。
他的手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陆续回来汇报。
“报告少校,监视点A,目标库兹涅佐夫,今日在家未出门。傍晚时其妻子出门购买面包,十分钟后返回。”
“报告少校,监视点c,目标材料学家扎哈罗夫,下午曾出门,但很快被前往红场的人群冲散,我们在混乱中跟丢了他。但根据最新情报,他已在晚上九点返回家中,目前没有异动。”
“报告少校,我们排查了下午所有出城的车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
一条条情报汇总到沃罗诺夫这里。
所有的情报,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一切正常”。
除了那场荒唐到极点的市民骚乱,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些被他列为重点监控对象的专家和家属,都好好地待在家里,或者在经历了一场混乱后,又回到了家里。
沃罗诺夫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直觉感到处处都透着诡异。
那场商品展销会,出现得太巧合,规模大得太离谱。
那瘫痪全城的混乱,真的只是一群贪小便宜的市民造成的吗?
可他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他的人被堵在路上,他的监视网络在人海中彻底失灵。
他就像一个瞎子和聋子,眼睁睁地看着城市最核心的地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情报黑洞,而他无能为力。
最终,他只能在给莫斯科的报告中,将今天的事件,定性为“龙国投机商人为牟取暴利,恶意扰乱市场金融与社会治安秩序的恶性事件”,并附上了一份建议,要求严查那个名叫李卫东的龙国商人。
一份无关痛痒,甚至有些可笑的报告。
他不知道,当他写下这份报告时,他想要抓捕的“大鱼”,早已全部脱网。
而在几公里外,机场旁那片巨大的废弃仓库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仓库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肮脏的固体。
近七百人挤在这片密闭空间里,尘土与汗液混合发酵的气味,混合着压抑到极点的沉默,形成一种让人窒息的氛围。
库兹涅佐夫刚才那番话带来的短暂鼓舞,正在被漫长的等待和未知的未来一点点消磨殆尽。
李卫东站在二楼的阴影中,如同一尊雕塑。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一张张惶然的脸,最终落在角落里的一对年轻夫妇身上。
裂痕,总是在最脆弱的地方出现。
“米哈伊尔,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们会被当成叛徒枪毙的!”
一个女人的啜泣声,在压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斯维特兰娜,她蜷缩在丈夫米哈伊尔的怀里,怀孕七个多月的身体,让她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坐立难安。
她的手下意识地护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痕。
米哈伊尔,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航空工程师,此刻却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安抚着妻子。
“别怕,亲爱的,库兹涅佐夫同志也在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怎么好起来?”
斯维特兰娜的音量稍稍提高,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根根尖刺,“我们的孩子,他就要出生了!
难道要让他出生在这种鬼地方吗?
或者死在半路上?”
“我们会死在这里的!我能感觉到!米哈伊尔,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妻子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米哈伊尔的心。
他本身就不像库兹涅佐夫那样,对那个神秘的龙国人抱有近乎盲目的信心。
他之所以会选择走上这条路,更多的是出于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权威的服从。
可现在,妻子的恐慌,像一种烈性病毒,迅速感染了他。
他环顾四周。
阴暗、潮湿、充满了铁锈和霉味的仓库,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脸,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警笛还是什么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