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洛夫的愤怒凝固在了脸上。
错愕，荒诞，然后是无尽的疲惫。
他看着李卫东那张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疯狂，或许是这艘船唯一的生路。
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生路。
“你的想法……是亵渎。”
马卡洛夫的声音干涩，却失去了之前的愤怒。
“但是……”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艘巨舰，“就算我同意你这荒唐的亵渎，它也不是我的。”
“这艘船属于乌克兰。”
“想要把它开走，你必须得到基辅的批准。”
老人停顿了一下，补上最关键的一句。
“特别是国防部和最高拉达的点头。”
李卫东的内心毫无波澜。
这正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
马卡洛夫的松口，只是推开了第一扇门。
真正挡在路上的，是更庞大，更难以撼动的巨墙。
他很清楚，独立的乌克兰急于向西方世界递交投名状。
基辅的政客们，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华盛顿的眼色行事。
私自出售一艘具有如此象征意义的战略级武器船体？
没有星联邦的默许，谁敢签这个字？
直接去基辅游说，不仅会处处碰壁，还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真正意图。
那只会把事情办砸。
“我明白了。”
李卫东对着马卡洛夫，郑重地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坦诚，厂长同志。我们会努力的。”
他没有再多说，带着团队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马卡洛夫靠在冰冷的船身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回到基辅的酒店，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黄光亮满面红光，兴奋地搓着手。
“搞定了！那个老顽固终于松口了！”
“卫东，接下来是不是该准备美金了？你说要多少，我马上让香港那边打钱！”
卡捷琳娜也带着一丝喜悦，她为李卫东成功说服了那位固执的厂长而感到高兴。
只有李卫东，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坐在沙发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黄光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怎么了？你这副表情，难道事情还有变数？”
李卫东抬起头。
“黄总，我们只是拿到了入场券。真正的谈判，现在才开始。”
“乌克兰政府不会卖的。”
卡捷琳娜的笑容也僵住了：“为什么？他们那么缺钱，而且黑海造船厂已经……”
“因为他们害怕。”
李卫东打断了她的话。
“他们怕的不是莫斯科，而是华盛顿。”
一句话，让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黄光亮和卡捷琳娜都不是愚笨之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那……那怎么办？”黄光亮有些结巴了，“难道我们还要去求美国人？”
“求？”
李卫东笑了。
“求人是最低效的办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基辅这座正在迷茫与混乱中挣扎的城市。
“我们不仅不能求他们，还要让他们主动来求我们。”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让黄光亮感到心惊肉跳的疯狂。
李卫东转过身，对团队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塔拉斯，你立刻去办一件事，继续采购物资，但这次，只针对黑海造船厂的技术专家和核心工程师。规格要更高，要让他们感受到绝对的尊重。”
塔拉斯立刻点头。
“黄总，你和卡捷琳娜做好准备，基辅的官员很快就会主动来找我们了。到时候，你们就一个字，拖。”
“拖？”黄光亮更糊涂了。
“对，拖着，表现出犹豫，就说我们对船体改造的成本重新进行了评估，觉得风险太高，兴趣不大了。”
这番操作让黄光亮和卡捷琳娜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
最后，李卫东的视线落在了那台加密的卫星电话上。
他拿起了话筒，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中山装中年男人沉稳的声音。
“说。”
“负责人，我需要您帮我放一个消息出去。”
李卫东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通过我们最可靠的渠道，向星联邦中情局‘不经意’地泄露一份情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
“情报内容是：莫斯科有一位思想保守，手握兵权的俄军强硬派将领，比如叫……沃尔科夫将军。他正在通过一家皮包公司秘密筹集资金，计划买回瓦良格号。”
李卫东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会提供一些伪造的资金流向证据。您那边再配上一些这位将军的‘内部讲话’录音，内容大概就是要重建红色海军的荣光，对抗叶利钦的亲西方政策，洗刷耻辱之类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过了足足半分钟，负责人才消化完这个信息量巨大的计划。
他的呼吸声，明显变得粗重了一些。
这个年轻人，他不是在做生意。
他是在用整个世界当棋盘！
“好一个借刀杀人。”
负责人低沉地吐出这几个字，其中蕴含的震惊无法掩饰。
但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高明之处。
这步棋，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明白了。”
负责人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兴奋。
“情报的‘真实性’，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做得天衣无缝。”
“等我的好消息。”
电话被挂断。
李卫东放下话筒，脸上恢复了那份云淡风轻。
他转身走到吧台，拿出一套精致的中国茶具。
卡捷琳娜看着他，满脸都是困惑、震惊与崇拜交织的复杂神色。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李卫东熟练地洗茶、泡茶，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在紧张的空气中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宁。
他将一杯澄黄的茶汤推到卡捷琳娜面前。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泡上一壶好茶，等着看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