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办公室里陷入了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寂静。
李卫东脸上那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
他仿佛刚才那个号令风雷、调动千军万马的人不是自己。
“谢尔盖同志，多谢你的电话。”
他客气地对早已呆若木鸡的副厂长点了点头。
谢尔盖喉结上下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连连摆手。
而站在一旁的卡捷琳娜，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骇浪。
她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不断回放着李卫东刚才在电话里下达的指令。
一个集团军的御寒物资！
三天内！
还要在边境口岸备好货！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看着李卫东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不是商人。
这根本就是一个隐藏在民间的战争贩子，一个拥有着恐怖动员能力的怪物！
她之前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上了一条“商船”，最多就是帮着一个精明的龙国商人，从自己祖国身上赚点钱。
现在她明白了。
什么商船？
这他妈是一艘准备在帝国残骸上饕餮盛宴的星际战舰！而她，稀里糊涂地就成了这艘战舰上的翻译官。
她的心里充满了挣扎和悔意，可当她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挎包里，那沓沉甸甸的美金和食品券时，所有的情绪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为了家人，为了弟弟妹妹的牛奶和面包。
她别无选择。
“走吧，卡捷琳娜小姐。”李卫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需要找个地方住下，顺便领略一下这座城市的风光。”
风光？
卡捷琳娜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她知道，这个男人嘴里的“风光”，绝对不是博物馆和红场。
……
三天的时间，弹指而过。
对于这座庞大帝国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三天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依旧是漫长的排队，空荡的货架，和对未来深不见底的迷茫。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三天，是信念被反复碾压，世界观被彻底重塑的七十二小时。
边境口岸，满洲里。
一排崭新的东风重卡，如同钢铁巨兽般静静地停靠在巨大的货场上。阳光下，车身上鲜红的汉字熠熠生辉。
这支车队凭空出现，没有任何官方记录，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
负责组织货源的“老八”，看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抹了抹额头的汗。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卫东哥要这么多方便面和暖水瓶干什么。
这玩意儿能换什么？
换点木材？换点化肥？
但他不敢问。
李卫东在电话里那股斩钉截铁的语气，让他明白，自己只需要执行。
利润，是过去十年的总和。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管用。
而在边境的另一头。
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波波夫少校，也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三天。
那五万美金，像一团火，揣在他的怀里，灼烧着他的良心。
他派人去黑市，轻而易举地换来了大量的伏特加、香烟和真正的冻牛肉。当这些物资分发到士兵手中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可他自己，却一口酒都没喝。
他在等。
等那个龙国人的消息。
他既希望对方是个骗子，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吞下这笔钱，然后用最残酷的手段去追杀他，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他又害怕对方是个骗子，因为那意味着，他的部队，将再次回到那种饥寒交迫、毫无希望的绝境。
第三天的下午，当他派去边境侦查的士兵带回消息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报告少校……龙国人的货……到了。”
“……很多车，非常非常多。”
德米特里沉默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通知下去，按计划行事。”
卡捷琳娜也跟在李卫东身边，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当她站在那几辆巨大的卡车前，看着车厢门打开，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几乎要溢出来的方便面和军绿色暖水瓶时，她彻底失语了。
那不是商品。
那是一座山。
一座用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堆砌起来的，足以让任何一个这个时代的红色联邦人疯狂的山！
她第一次对李卫东口中的“实力”，有了直观到令人窒息的认识。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这个男人愿意，他是不是能用方便面，买下整个克里姆林宫？
交易地点，最终被定在城外一个早已废弃的军用机场。
这里跑道开裂，杂草丛生，巨大的机库锈迹斑斑，充满了末世的萧条感。
傍晚，夕阳如血。
德米特里带着一个排的士兵，提前到达了机场。
士兵们全副武装，子弹上膛，散布在机场四周，气氛肃杀到了极点。他们如临大敌，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而李卫东，只带着卡捷琳娜一个人，乘坐一辆破旧的拉达轿车，不紧不慢地驶入了机场。
德米特里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龙国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到了极点。
李卫东下了车，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仿佛不是来参加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火并的灰色交易，而是来参加一场轻松的酒会。
他对着德米特里挥了挥手。
“少校，久等了。”
卡捷琳娜尽职尽责地翻译着，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颤抖。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似乎都在对准着他们。
德米特里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一摆手。
远处，那几辆东风重卡轰鸣着开了过来，停在了双方中间。
“开箱！”
李卫东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
“哗啦——”
几辆卡车的侧面车厢挡板同时被打开。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所有红色联邦士兵的呼吸，都在同一时刻停滞。
夕阳的光辉下，方便面的红色包装，军绿色暖水瓶的金属光泽，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力，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那些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士兵，此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神迹。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警惕和杀意，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食物和温暖的贪婪与渴望。
他们仿佛已经能闻到那浓郁的肉香味，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热水滑过喉咙的温暖。
德米特里看着自己手下士兵们失魂落魄的模样，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输了。
在这些东西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军队纪律，不堪一击。
李卫东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这时，机场的另一头，传来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发动机轰鸣声。
一个覆盖着巨大帆布的庞然大物，在履带的碾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缓缓地，从昏暗的机库阴影中，向着众人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