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槌落下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但基辅市政厅国际会议中心里的闹剧，已经结束。
接下来的签约仪式，进行得异常“和谐”。
波塔彭科换上了一副职业的假笑，紧紧握着黄光亮的手，闪光灯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他说着“感谢创律集团的远见卓识”，“期待瓦良格号在新的时代里焕发新生”之类的场面话。
黄光亮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赌场大亨的角色，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他对着镜头，大谈特谈要把这艘船改造成亚洲最大的海上拉斯维加斯，创造数千个就业岗位，促进黑海地区的旅游业发展。
没有人知道，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而真正的买家李卫东，则像个最不起眼的助理。
他站在黄光亮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安静地和乌国方面的律师，逐条核对着合同上的法律条款。
从船体所有权的转移，到附属设备的清单，再到离港手续的办理时限。
每一个细节，他都亲自过目，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平静，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没什么值得狂喜的。
卡捷琳娜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为黄光亮准备的香槟。
她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李卫东的身上移开。
从那份她亲手写就的“劝退报告”，到土国武官恰到好处的“外交照会”。
再到拍卖会上那令人窒息的极限施压，和最后那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致命一击的报价。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这个男人的心思，比黑海最深处的海沟还要深邃。
她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中闯入神明棋局的凡人，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翻云覆雨，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就是。
仪式结束，天竺和棒子的代表团，早已灰溜溜地离开了基辅。
他们甚至没有过来打个招呼。
失败者，没有与胜利者握手的资格。
李卫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将这两个国家，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今天他们看不上瓦良格，没关系。
用不了多久，当自己手里的好东西多起来的时候，他们会哭着喊着，捧着美金上门来求购。
到那时候，今天吃的亏，李卫东会让他们加倍吐出来。
当晚，乌国方面在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里，举办了一场庆祝晚宴。
与其说是庆祝，不如说是强颜欢笑的送别宴。
波塔彭科等一众乌国官员，虽然心痛得在滴血，但总算是把这个烫手的政治包袱给甩掉了。
他们对创律集团，可谓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们真的敢接盘。
恨的是他们下手也太黑了。
宴会上，最活跃的人是塔拉斯。
这个壮硕的乌国大汉，此刻像个最忠诚的跟班，满脸堆笑，举着酒杯，不停地在李卫东和黄光亮身边转悠。
“黄先生！李！我的朋友！为我们伟大的胜利，干杯！”
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伏特加，兴奋得满面红光。
在他看来，能把一艘没人要的废船卖出两千万美金，简直是商业奇迹。
而他，作为中间人，佣金拿到手软，自然是最大的赢家之一。
黄光亮已经喝得有些上头，勾着塔拉斯的肩膀，大着舌头吹嘘着自己的商业帝国。
李卫东只是端着酒杯，浅尝辄止。
他看着眼前这幅光怪陆离的景象，忽然开口问塔拉斯。
“塔拉斯。”
“你觉得，一艘几万吨重的船，和几十吨重的图纸，哪一个更重？”
他的问题，有些突兀。
塔拉斯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眨了眨眼，没明白李卫东的意思。
“李？你在说什么？”
“当然是船重！几万吨的钢铁！图纸？那不就是纸吗？能有多重？”
他觉得李卫东可能是喝多了，在说胡话。
李卫东笑了笑，没有解释。
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他转过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基辅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光芒，在他的瞳孔里，汇聚成一片星河。
船，到手了。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空壳的航母，再庞大，也只是一个空壳。
真正能让它，让这个国家脱胎换骨的，是那些被尘封在各个设计局、研究所里的思想和智慧。
是那些能让钢铁巨兽奔跑的“心脏”。
是那些能让雄鹰刺破苍穹的“翅膀”。
他的下一个目标，早已锁定。
李卫东的嘴角悄然浮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微笑。
他轻声自语，像是在回答塔拉斯，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很快你就会知道。”
“有时候，纸比铁更重。”
“也更难搬动。”
塔拉斯脸上的醉意凝固了。
他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问道。
“李？你说什么胡话？”
“几万吨的船，和几十吨的纸？”
“这还用比吗？当然是船重！”
李卫东只是看着他，并不解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塔拉斯酒醒了大半。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年轻的东方朋友，问的可能不只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宴会结束。
回到酒店套房，黄光亮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卫东！成了！真的成了！”
“两千万美金！买一艘航母！说出去谁敢信！”
他的声音里带着亢奋的颤抖，仿佛还沉浸在拍卖会那戏剧性的一幕中。
李卫东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
“黄总，船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好东西，还没到手。”
黄光亮停下脚步，脸上的兴奋褪去几分，换上了凝重。
“你是说……图纸？”
“没错。”
李卫东点头。
“没有图纸，瓦良格就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们只能把它当废铁卖掉，或者真的开个海上赌场。”
“但有了图纸，我们就能复刻它，甚至超越它。”
黄光亮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第二天上午，创律集团与乌国船舶工业部的正式交接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与昨天的拍卖会截然不同。
波塔彭科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客气而疏远。
合同条款一条条核对，签字，盖章。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当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完毕，波塔彭科长舒了一口气。
他端起咖啡，微笑着说。
“黄先生，合作愉快。”
“从现在起，‘瓦良格’号的所有权，正式归属于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