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沉入那些他日夜封锁的回忆深处。
黑魔标记灼烧的剧痛、黑魔王的狂笑、钻心剜骨的绿光、哀求与惨叫……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冰冷,魔力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
然而,他的左臂一片沉寂。
手套表面那些银色的符文稳定地流淌着微光,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将一切试图冲破束缚的黑暗共鸣,牢牢锁死在内。
几秒钟后,斯内普猛地睁开眼,呼吸略显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除了惯有的阴郁,更多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仿佛一个在喧嚣中待了太久的人,突然被投入绝对的静默,反而感到无所适从。
“……它起作用了。”他嘶哑地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震颤。
他没有说“谢谢”,但这句简单的承认,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而言,已重于千钧。
伊莎点了点头,灰色的眼眸里没有得意,她向前微微倾身,轻轻握住了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隔着那层奇异的织物,精准地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西弗勒斯·斯内普,”她的声音因为靠近而更加轻柔,仿佛在说悄悄话一般,“这副手套可以彻底隔绝黑魔王的气息。从今往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他再也无法通过这个标记找到你,追踪你,或者……感知你的痛苦。”
她感受着指下那骤然加速、如同困兽般冲撞的脉搏,继续低语,每一个字都像在剥开他层层的防御:“这样的你,获得了真正的‘自由’。那么现在,告诉我——”
她的目光锁住斯内普微微收缩的瞳孔,“你还希望继续扮演那个信号吗?那个引诱蛇出洞的、时刻处于危险中的诱饵?或者,一个可以被精准定位、在必要时可以被牺牲的‘坐标’?”
斯内普的呼吸猛地一窒。
自由?
一个他早已抛弃、甚至不敢去定义的概念,此刻被如此直白、如此诱人地捧到他面前。
他可以摆脱这个烙印,摆脱这永恒的诅咒……只要他点头。
他的双眸从最初的茫然、疑惑,迅速转向一种混合着自卑与骄傲的、尖锐的厌烦。
可是,不等他开口,伊莎却微微歪头,仿佛从他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中读出了比言语更真实的答案。
她松开了他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离去,只留下脉搏处残留的、细微的震感。
“我知道了,斯内普先生。”她平静地宣布,语气里没有评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
这句话却真正地让西弗勒斯·斯内普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与一种莫名的焦躁。
她知道什么?她凭什么断定?
“你知道什么了?”邓布利多温和的开口,仿佛他询问的不是一个关乎忠诚与牺牲的沉重抉择,他的蓝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清晰地映出斯内普僵硬的身影。
“先生,恭贺您。”伊莎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微微勾唇,这句话却让斯内普被动极了。
这句恭贺是恭喜谁?斯内普还是邓布利多?她是在挑拨?这种完全失控不安常理出牌的节奏让斯内普感觉厌恶。
邓布利多却像是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一样,将话题引向自己最开始请求会面的核心上,他双手指尖相对,身体微微前倾:“或许,伊莎小姐,我们应该讨论诺特先生的处境。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这是事实;但他同时也是伏地魔残忍行径的受害者,他的悲痛被利用,记忆被扭曲,这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伊莎微微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简单的惩罚或简单的宽恕,似乎都不足以应对这种复杂性。”邓布利多继续道,“因此,我们想提出一个……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第三种选择’的建议。”
斯内普在此刻用一种厌恶的语气补充:“他的儿子,西奥多·诺特,即将进入霍格沃茨。一个父亲,即使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父亲,或许会愿意为了他子女的未来,做出一些……妥协。”
伊莎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混合着讥诮和欣赏的复杂神色。
“啊……利用血脉的牵绊。很实际,也很……有效。”她看向邓布利多,“所以,这个‘第三种选择’是,用诺特的合作包括提供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伏地魔的情报,以及未来可能作为证人的身份——来换取他儿子的……什么呢?安全的求学环境?还是您,邓布利多校长,个人的庇护?”
“是换取一个机会。”邓布利多郑重地说,“一个让西奥多·诺特不必背负父亲被处决或死于阿兹卡班的阴影,能够在一个相对正常的环境下成长,并由他自己选择未来道路的机会。至于德克·诺特本人,他仍将接受审判,但他的合作态度,以及他被篡改记忆的证据,将直接影响最终的判决。并且,他需要接受治疗,尝试在真实记忆的基础上,重建他的精神世界。”
伊莎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权衡着这个提议。
邓布利多的这个建议,不完美,甚至有些理想化。
试图在残酷的现实缝隙中,寻找一丝人性和希望的光芒,但比起单纯的杀戮或放任其自毁,它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合作者的仁慈并不是一件坏事,当然也算不上是好事。伊莎默默的记下这点。
“这个方案的前提是,诺特自己愿意接受。”伊莎指出关键,“就我昨晚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他求死的意愿非常强烈。真实记忆的回归,加上杀害无辜者的负罪感,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生存欲望。”
“这就需要您的帮助了,伊莎小姐。”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闪烁着光芒,“您能够触及他记忆的核心,或许……您也能帮他找到一丝与真实世界重新连接的纽带。比如,他对儿子的爱,是真实存在于他被篡改记忆之前的基底中的。能否将这份真实的、未被污染的情感,重新锚定他的灵魂?”
要从诺特破碎的记忆里剥离污染,再将那点真实的父爱重新锚定,无异于在一碰就碎的灵魂碎片上进行缝合手术,稍有不慎,就会让他彻底魂飞魄散。
伊莎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斯内普:“斯内普先生,您认为呢?从……专业的角度看,一个被如此摧毁的意志,还有重建的可能吗?”
斯内普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这是挑拨信任的陷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