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内普的意识中,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由记忆与情绪构成的透明水泡,毫无滞涩地融进了伊莎意识深处流淌的往事里。
首先淹没他的,是属于少年伊莎的、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情绪。
日复一日,她被淹没在远超年龄负荷的艰深魔法原理、精微炼金矩阵与庞杂晦涩的家族秘史之中。
父亲的声音,严肃而充满期盼,是背景里永不消散的声音:“你是希尔家的未来,伊莎。你必须强大,你必须找到延续家族、打破诅咒的方法。”
斯内普“看到”的课程表苛刻得令人咋舌。
全o(优秀)的成绩不是目标,是底线。
深夜的灯光下,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的沙沙声几乎成了常态。
提神剂与各种用来提振精力、增强记忆、甚至短暂压榨潜能的魔药一起,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伊莎正常的生机。
与斯内普所知的、崇尚纯血与社交的英伦古老家族不同,伊莎的世界里没有茶会,没有同龄伙伴的嬉闹。
她的世界只有书本、冷硬的实验器具和永无止境的重复练习。
孤独感如影随形,浸透在每一个努力的间隙。
当伊莎疲惫的目光偶尔抬起,透过窗户或走廊的转角,她“看到”的永远是妹妹艾莉西亚。
那个小小的、灿烂的身影,被温暖的笑语和毫不吝啬的称赞包围。
艾莉西亚奶声奶气地讲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能收获一片由衷的赞美。
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吗?伊莎在记忆里茫然地想着。
她不记得了。
她只感到无处发泄的孤独与痛苦。
妹妹当然是爱她的,会甜甜地喊“姐姐”,会献宝似的留下自己觉得好吃的点心。
可是……那些点心上偶尔残留的齿痕,是真的“留下”,还是仅仅是“剩下”?
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滋生。
记忆到了这天,那是伊莎难得的、带着些许雀跃期盼的日子,她约了那位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但父亲说:“将这瓶‘专注药剂’完美地熬制出来,是你今天离开实验室的前提。”
烦躁与怒气在少年伊莎心中鼓噪。
斯内普能清晰地共感到恼火,时间从早上到中午,与朋友约定的时刻越来越近,而坩埚中的药液却要求极致缓慢的搅拌和绝对平稳的心绪。
她努力压抑着,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艾莉西亚溜了进来。
她或许只是想靠近姐姐,但在伊莎拒绝后,她并未离开,只是眨着大眼睛,安静地待在角落,观察着姐姐每一个动作。
终于,药液要制作好了,还不等伊莎装瓶。
仆人前来寻找艾莉西亚,就在那人弯腰准备抱起艾莉西亚的瞬间,或许是出于模仿姐姐的天真,或许是别的无法言说的孩童心思。
艾莉西亚的小手一挥,将一直攥在掌心的一块亮晶晶的矿石,丢进了咕嘟冒泡的坩埚!
“不——!”
伊莎的惊呼与药液骤然发生的剧烈反应同时爆发!
色彩斑斓的烟雾猛地炸开,伴随着刺耳的嘶鸣和材料彻底报废的焦糊气味。
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的心血,连同那点可怜的、期盼已久的自由时光,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理智的弦,崩断了。
长期以来积压的孤独、压力、不被理解的委屈、对看似“轻松”妹妹的复杂心绪,以及此刻希望破灭的巨大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
“艾莉西亚!!!”
斯内普“听”到那声尖叫,是直接感受到伊莎灵魂中迸发的、近乎撕裂的激烈情绪就在那饱含怒意与崩溃的喊声冲口而出的刹那——
站在房间中央的艾莉西亚,消失了。
没有光影效果,没有空间波动,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从世界上擦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啊——!!!” 仆人凄厉的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伊莎小姐杀了……她杀了艾莉西亚小姐!!!”
世界在伊莎面前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斯内普只能感知到一片震耳欲聋的空白,以及她胸腔里那疯狂擂动的心脏。
伊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将自己刚刚指向妹妹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举到了眼前。
手指纤细,掌心空无一物。
可妹妹不见了。
“……艾莉西亚?”
她喃喃地吐出这个名字。
斯内普的意识沉浸在这份冻结的绝望与震惊中。他明白了,这就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