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计划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新生不久的共生联邦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官方公告详细阐述了“萌芽”药剂的潜在益处与明确风险,尤其是那“理论值1%”的记忆副作用,被放在了知情同意书最显眼的位置。伦理监督委员会(凯莉坚持加入并担任了副主席一职)确保了信息传递的透明,并未进行任何强制或倾向性引导。
起初,是谨慎的观望。人们聚集在公告栏前,或通过个人数据终端反复阅读着那些拗口的科学术语和风险提示,脸上交织着渴望与恐惧。对未知技术的本能抗拒,以及对失去哪怕一丝一毫记忆的深切担忧,让许多人踌躇不前。
然而,现实的鞭子很快抽散了犹豫的迷雾。
一名在外部资源采集队工作的年轻人,因未能及时适应突然加剧的“浊氧”浓度,肺部严重纤维化,被同伴拖回基地时已奄奄一息,最终在医疗舱内痛苦离世。
一支巡逻小队在边境遭遇小股变异生物,一名士兵因环境适应性不足,动作慢了半拍,被一只“蚀铁蚁”钻入了防护服的缝隙,等队友解决威胁,他已只剩下一具被啃噬大半的骨架。
更不用说那些每日都在发生的、因环境辐射或未知病原体导致的虚弱、疾病和缓慢死亡。
死亡与苦难,是最残酷也最有效的动员令。
第一个自愿者站出来了。他是一名失去了右臂的利剑老兵,在防御拜耳空袭时负伤。他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在招募点对众人说:“我宁愿冒着失去一点记忆的风险,也不想再因为无力保护同伴而失去更多!如果这玩意儿能让我更强,能让我多杀几个拜耳的杂种或者那些怪物,这买卖,我做了!”
他的行动像点燃了导火索。
紧接着,是成建制的军队单位。从罗战直属的卫队开始,各级指挥官率先垂范,士兵们群起响应。他们深知,在未来的战斗中,更强的环境适应力和身体素质,意味着多一分活下去并完成任务的可能。
然后是关键岗位的技术人员和工程师。雅各布带领着他的团队,集体报名。他们需要深入辐射残留区修复设备,需要长时间在星尘因子浓度异常的区域进行勘探,没有更强的身体,一切都是空谈。
铁骨营中,许多经历过废土残酷淘汰的老兵,在和老郭深谈后,也纷纷做出了选择。他们见识过太多因环境而死的惨状,对于他们而言,可控的风险远胜于确定的死亡。
甚至一部分无药者,在疤脸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也悄悄走进了注射点。尽管他们信奉原始力量,但面对那种连骨刃都难以砍伤的异形,他们也开始意识到,纯粹的血肉之勇有其极限。当然,更多的无药者依旧坚守着他们的信条,冷眼旁观。
最令人动容的,是那些普通的民众。失去孩子的父母,渴望获得力量去寻找可能尚存的亲人;身体孱弱的学者,希望获得健康的体魄为联邦贡献智慧;年轻的恋人,则希望能有更强的能力守护彼此……生存的希望,守护的渴望,复仇的怒火,种种最原始也最强烈的情感,驱动着他们做出了自愿的选择。
注射点外排起了长龙。人们沉默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一丝期盼,也有一丝对未知的恐惧。当冰冷的注射器抵住脖颈,微凉的药剂注入体内时,许多人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向过去的某个部分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效果,在短期内是显着甚至堪称奇迹的。
接受了注射的士兵,在模拟训练中表现出更强的耐力和力量,对恶劣环境的适应性大大提升。工程师们在危险区域的工作时间得以延长,效率倍增。生病的民众康复速度加快,整体的劳动生产力出现了飞跃式的发展。
基地内部,原本弥漫的悲观和恐慌情绪,被一种忙碌、充满希望的乐观气氛所取代。工厂的机器轰鸣声更加响亮,建设工地上身影更加忙碌,训练场上喊杀声更加有力。人们似乎看到了一条通往更强、更安全未来的捷径。报纸和广播(联邦新成立的宣传部门)开始报道“播种”计划的积极成果,称之为“联邦崛起的基石”、“对抗黑暗的希望之光”。
林薇和她的团队受到了英雄般的赞誉。就连一直持反对意见的凯莉,在看到那些因获得力量而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民众时,紧蹙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但她依旧坚持着严格的监测,并要求伦理委员会密切跟踪任何异常报告。
陈风行走在似乎焕发了新生的基地里,看着那些充满干劲的面孔,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这一切,似乎进展得太顺利了。那“理论值1%”的阴影,真的会如此轻易地消散吗?当个体的力量被快速拔升,随之而来的,又会是什么?
自愿者之潮,带来了短期的繁荣与希望,却也可能在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无法预知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