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的雾,把帝都裹得发虚。宫门前的石狮子蒙着层白霜,明黄的圣旨被内侍捧在手里,像团烧得旺的火,却让镇国公府的空气,冷得像冰。皇帝让陆沉星随五皇子去皇觉寺祈福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权贵圈 —— 有人说这是 “圣心眷顾”,也有人说这是 “把神童架去晒”,更有人等着看,这被捧到云端的少年,会不会在皇家寺院里摔下来。
书房里,陆寒州对着皇觉寺的舆图,指尖在 “大雄宝殿” 的位置画了个圈。烛火映着他的侧脸,下颌线绷得紧,声音低沉:“皇觉寺是皇家禁地,守卫比宫墙还严,顾家不敢直接动手。他们要做的,定是‘借意外下手’—— 比如香炉倒了、烛火灭了,或是让星星‘失仪’,坏了祈福的规矩。”
沈清辞正蹲在箱前,给陆沉星整理出行的衣物。她拿起件月白锦袍,手指反复摩挲着领口的绣纹,针脚缝得比往常密了三倍:“这是你父亲在北境穿的软甲,我改小了,缝在袍子里,防着万一。” 她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到了寺里,跟紧五皇子,别单独去偏僻的地方,连喝的茶水都要让内侍先尝。”
陆沉星接过锦袍,指尖触到里面的软甲,硬得像层薄铁,却暖得发烫。他点头,声音坚定:“母亲放心,我不会给人留把柄。”
墨痕这时走进来,手里捧着个小瓷瓶:“爷,这是太医院给的烫伤膏,遇热就化,您让小公子带在身上。另外,我安排了两个暗卫,扮成寺里的杂役,全程跟着。”
陆寒州接过瓷瓶,塞进陆沉星的袖袋:“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暴露暗卫。顾家要的是‘意外’,我们就先顺着‘意外’走。”
天刚亮透,宫门外的仪仗就排开了。五皇子穿着亲王常服,石青色的袍子绣着四爪龙纹,衬得他比平日多了几分威仪。他看见陆沉星,立刻笑着走过来,拉着他的手:“沉星,我特意跟内侍说,咱们同乘一车,路上正好聊《六韬》里‘文伐’的注解。”
陆沉星看着他坦荡的眼神,心里的石头落了些。两人钻进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羊绒毯,暖炉里燃着银丝炭。五皇子从袖里掏出卷蓝布封皮的书,翻到折角的地方:“你看这里,‘伐谋’和‘伐交’,哪个更重要?”
陆沉星接过书,指尖划过字迹:“殿下,依我看,谋是根基,交是助力。就像北境防守,既要想好怎么筑城,也要跟周边部落搞好关系。”
两人聊得投入,马车轱辘碾过山路的颠簸,都没太在意。不知不觉,皇觉寺的钟声就飘来了 —— 浑厚的钟声裹着山雾,从半山腰漫下来,古木参天的寺门越来越近,红墙黛瓦在雾里,像幅沉郁的古画。
方丈带着众僧在山门外迎候,袈裟的红色在雾里格外醒目。“阿弥陀佛,恭迎殿下。” 老方丈双手合十,声音里满是恭敬,却在低头时,飞快地瞥了陆沉星一眼,眼神里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
大雄宝殿里,香烛烧得旺,烟味裹着檀香,呛得人鼻子发紧。佛像金身闪着光,垂眸看着底下的人,庄严得让人不敢出声。五皇子站在祭台前,按礼制上香、跪拜,动作一丝不苟。陆沉星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垂着眼,手指攥着袖袋里的烫伤膏,耳朵却竖得老高 —— 他听见殿侧有轻微的 “吱呀” 声,像是木头被压弯的响动。
仪式快结束时,五皇子拿起最后一炷香,刚要往香炉里插 —— 突然,“咔嚓” 一声脆响,像冰裂的声音!殿侧那尊半人高的青铜香炉,底座猛地塌了一块,整尊炉子带着火星和香灰,朝着五皇子的后背倒过去!
“殿下!” 陆沉星的声音刚出口,人已经冲了上去。他甚至没看清自己的动作,只觉得手臂绷得发紧,用尽全身力气,把五皇子往旁边一推!
五皇子被推得踉跄几步,袍角被火星溅到,“滋啦” 烧出几个小洞。而陆沉星自己,因为冲得太猛,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向后摔去 —— 手肘重重磕在金砖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更烫的是香灰,带着火星的香柱擦过他的肩膀,把月白锦袍烫出几个黑窟窿,皮肤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像被烙铁烫过。
“沉星!” 五皇子回头,看见陆沉星趴在地上,手臂红肿,眼泪瞬间就红了。他冲过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陆沉星的胳膊,“怎么样?疼不疼?快传太医!”
殿里乱成了一团。内侍扑打着五皇子袍角的火星,护卫们围着香炉,拔出了刀。老方丈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念佛:“罪过罪过…… 香炉怎么会倒……”
陆沉星忍着疼,被内侍扶起来,第一句话还是问五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太医很快赶来,剪开陆沉星的袖子 —— 手臂上三道红痕,已经起了水泡;手肘磕得青了一大片,幸好没伤着骨头。而护卫检查香炉时,发现底座的承重木楔,有被人用锯子反复磨过的痕迹,只留了一层薄木,一受力就断了。
“是人为的!” 护卫统领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怒,“有人想害殿下!”
消息传回帝都,沈清辞拿着太医的信,手都在抖。她冲进书房,对陆寒州说:“星星伤了手臂,幸好没大碍…… 顾家太狠了,连祈福的场合都敢动手!”
陆寒州捏着信纸,指节泛白,眼底却闪过一丝亮:“他们想一石二鸟,却让星星立了功。”
果然,没过多久,宫里就传出了消息 —— 五皇子在御书房当着皇帝的面,把陆沉星舍身救他的事说了一遍,还把那件烫破的袍角呈给皇帝看。“若不是沉星,儿臣说不定已经被香炉砸伤了!他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忠勇,儿臣佩服!”
皇帝看着袍角的焦痕,又听内侍说了陆沉星在寺里的恭谨,点了点头:“陆卿教得好儿子,有胆有识。”
这话像风一样,吹遍了帝都。之前那些说陆沉星 “盛名难副” 的人,现在都改了口:“什么神童,那是忠勇!关键时刻能救命,比会写诗强多了!”
“我听说他自己都烫伤了,还先问五皇子有没有事,这孩子心善!”
“顾家之前捧他,现在又害他,真是没良心!”
“北雪初晴” 的茶馆里,说书先生也改了话本,不再讲 “神童断案”,而是讲 “陆小公子舍身救皇子”,听得百姓拍着桌子叫好。那些捧杀的虚誉,在实实在在的忠勇面前,像雾一样散了。
顾府的书房里,顾云卿把玉扳指捏得 “咯吱” 响。幕僚站在一旁,头低得快碰到胸口:“公子,没想到陆沉星会救五皇子,还让他得了‘忠勇’的名声……”
“够了!” 顾云卿打断他,把玉扳指扔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他以为这样就能赢?太天真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落叶,声音冷得像冰:“传我的话,让埋在都察院的人动一动。就说‘镇国公府世子深得皇子信任,恐有结党之嫌’,再把星星之前管慈幼局、跟北境旧部有往来的事,添油加醋地递上去。”
幕僚一愣:“公子,这会不会太明显?”
“明显才好。” 顾云卿嘴角勾起一抹阴笑,“陛下最忌臣子结党,尤其是手握兵权的臣子。陆寒州有兵权,陆沉星有皇子信任,再加上‘忠勇’的名声 —— 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棂上,像在为新的阴谋敲鼓。皇觉寺的惊魂刚过,顾家的新刀,已经悄悄对准了陆家的根基。而镇国公府里,陆沉星正坐在窗边,看着手臂上的伤,眼神却比以往更亮 —— 他知道,这场较量还没结束,但他不再是那个只懂防守的少年了。他用勇气破了危机,也明白了,真正的强大,不仅是避开陷阱,更是在危险里,守住自己的本心与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