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诗会的余温还没散,帝都的风就变了味。镇国公府门前的梧桐叶刚落了一层,顾府书房里的烛火,却亮到了后半夜。顾云卿坐在乌木棋盘前,指尖夹着枚黑子,悬在 “楚河汉界” 上方迟迟未落。棋盘上黑白子纠缠,像极了他与陆家的较量 —— 诗会上那局,他输得明明白白,如今要换条路,从暗处下手。
幕僚垂手站在阴影里,玄色衣袍沾了点夜露的凉。他看着顾云卿指尖的黑子,声音压得极低:“公子,陆沉星那孩子,硬得像块北境的冻石头 —— 诗词难不住,策论更是强项,再明着针对,只会让他在陛下跟前更出挑。”
顾云卿终于动了,黑子 “嗒” 地落在棋盘角落,看似无关紧要,却悄悄切断了白棋的退路。“他本身是铁桶,那就找他的软肋。” 他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茶水的涩味漫过舌尖,“陛下近来不是常夸五皇子勤勉?那孩子性子直,跟陆沉星走得又近,倒是块好棋子。”
幕僚眼睛一亮,瞬间懂了:“公子是想…… 离间他们?或是让五皇子犯错,牵连陆沉星?”
“急不得。” 顾云卿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案上,发出轻响,“要像春雨浇花,慢着来。让我们安在宫里的人,先把‘赵铭’推出去。那孩子履历干净,又是军户出身,最合五皇子的眼缘。”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等五皇子把人当成心腹,后面的事,就由不得他们了。”
窗外的风钻进窗缝,吹得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像藏在暗处的蛇。
镇国公府的晨雾还没散,“北雪初晴” 的后门就开了。秋菊提着个装满山莓酱的食盒,快步走进内院,脸上带着几分慌:“夫人,这几日不对劲!张府的采买嬷嬷来买酱,问五皇子爱吃甜口还是咸口;李府的丫鬟更直接,问小公子是不是每天都跟五皇子一起去宫学!”
沈清辞正坐在廊下整理账册,闻言手一顿,银簪子滑落在账本上,压皱了 “城南古董店” 的记录。“都打听五皇子?” 她拿起丝帕,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有没有问别的?比如五皇子身边的人?”
“问了!” 秋菊点头,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昨天有个生面孔来买薄荷茶,说自家主子想给五皇子送些安神香,特意问‘殿下身边有没有信得过的侍卫,好托人转交’。”
沈清辞的心沉了沉,起身往书房走。廊下的桂花落了一地,踩上去软软的,她却觉得脚下发沉 —— 这么多人集中打听五皇子,还特意提星星,分明是冲陆家来的。
陆寒州正在看军报,听完沈清辞的话,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青铜军符,眸色冷了几分:“顾家这是换了法子,想借五皇子的手,打我们的主意。五皇子性子直,最容易被人当枪使。”
“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五皇子?” 沈清辞问道。
“不能明说。” 陆寒州摇头,把军报放在桌上,“我们一开口,反倒显得心虚,说不定还会让五皇子觉得我们挑拨离间。让‘北雪初晴’继续盯着,星星那边,我去跟他说。”
宫学的校场,风裹着尘土,吹得旗帜猎猎响。五皇子骑着匹白马,手里举着本蓝布封皮的兵书,兴冲冲地跑到陆沉星面前:“沉星!你看这个!《孙子兵法注疏》的孤本,我从皇叔那儿求来的!”
陆沉星接过书,指尖触到封面的暗纹,是上好的锦缎。他刚要开口,就听五皇子继续说:“说来也巧,前几天我在这儿练骑射,马突然惊了,差点摔下来!多亏一个叫赵铭的侍卫,扑过来拉住了缰绳。这书就是他送的,说是家里的旧藏,谢我赏他差事。”
“赵铭?” 陆沉星心里一动,抬眼看向五皇子身后 —— 一个穿着青色侍卫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身材挺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见陆沉星看他,还微微躬身行礼,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殿下查过他的底细吗?” 陆沉星把书递回去,语气尽量平淡。
“查了查了!” 五皇子摆摆手,笑得坦荡,“祖上是军户,之前在羽林卫当差,还立过小功呢!我看他身手好,人又机灵,就让他跟着我了。”
陆沉星看着五皇子毫无防备的样子,没再多说,只是轻声道:“殿下用人,多留意些总是好的。最近京里不太平。”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心里有数!”
可陆沉星没放心。那天下午,他就托母亲的暗线去查赵铭 —— 羽林卫的履历确实干净,但他调入羽林卫的时间,刚好是顾家远亲当羽林卫中郎将之后;那本 “旧藏” 兵书,城南的古董店老板说,上个月有个穿青色衣服的人,花高价买走了最后一本。
线索像根线,一头牵着赵铭,一头连着顾家。陆沉星握着那张查来的纸条,指尖冰凉 —— 这哪里是侍卫,分明是顾家埋在五皇子身边的毒刺。
镇国公府的书房,烛火亮到了夜里。陆沉星把查到的消息一说,陆寒州的手指在桌案上敲得 “笃笃” 响,眼神冷得像冰:“移花接木,顾家这招够阴。我们不能直接动赵铭,不然五皇子会觉得我们针对他。”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在五皇子身边当眼线吧?” 沈清辞急得站起来,手里的丝帕都快绞破了。
“找他的破绽。” 陆寒州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是人就有弱点。墨痕!”
黑影瞬间出现:“属下在。”
“去查赵铭 —— 他爱赌吗?好美色吗?家里有没有欠账的亲戚?哪怕是他小时候偷过东西,都要查出来!” 陆寒州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 墨痕躬身退下。
陆沉星看着父亲,忽然开口:“父亲,我想多找五皇子聊聊。”
“哦?” 陆寒州看向他。
“太傅最近讲《史记?商君列传》,说商鞅变法时,因为轻信小人,最后被车裂。” 陆沉星语气平静,“我想跟殿下聊聊这个,再说说楚怀王信张仪的故事。”
陆寒州点点头,眼中露出赞许:“好。慢慢引导,别让他觉得你在说教。”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星常和五皇子一起在书斋看书。五皇子翻着《左传》,指着 “烛之武退秦师” 的段落:“烛之武真厉害,几句话就劝退了秦军!”
陆沉星却指着另一段:“殿下你看这个 —— 晋惠公答应给秦国土地,却反悔了,最后被秦国俘虏。这就是‘失信于小人,还可能被小人算计’。”
有一次,他们在宫道上遇到赵铭。赵铭手里提着个食盒,说是 “家里母亲做的点心,给殿下尝尝”。五皇子刚要接,陆沉星忽然开口:“赵侍卫真是孝顺。只是殿下是皇子,吃的东西都要经内侍检查,侍卫私自送点心,要是传出去,怕是会有人说殿下‘私纳外臣之物’,对殿下名声不好。”
赵铭的脸色瞬间白了白,手僵在半空。五皇子愣了愣,随即点头:“沉星说得对!赵铭,点心你自己吃吧,以后别送了。”
陆沉星看着赵铭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心里更沉了 —— 这根毒刺,必须尽快拔出来。
几天后,墨痕带回了消息:“赵铭好赌,在城外的赌坊欠了五十两银子,还没还。他母亲重病,在城外的小院子里躺着,没人照顾。”
陆寒州听了,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五十两银子,足够让他慌了。墨痕,去办件事……”
夜色里,顾府的书房还亮着灯。顾云卿看着棋盘上的黑子,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可他不知道,陆家的温水,已经悄悄漫到了赵铭的脚边,只等着时机一到,就将这颗棋子彻底淹没。
宫学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陆沉星和五皇子并肩走在宫道上,聊着史书里的故事。风里的寒意越来越重,可陆沉星知道,只要守住本心,找到破绽,再阴的阴谋,也能被拆穿。这场 “移花接木” 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