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泗之地,在韩信集团的强力整合与仁政滋养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复苏并壮大。骆甲、赵贲东西并进,兵锋所指,诸多城邑望风归附,抵抗者则在雷霆手段下迅速瓦解。李谈扫荡芒砀山,将藏匿其中的残楚溃兵与积年盗匪连根拔起,其悍勇之名,甚至能止小儿夜啼。屠川的水军则牢牢掌控了境内水道,并将触角谨慎地伸向淮河下游,侦察着楚军重镇下邳、淮阴的动向。
内政方面,陈涓展现出了卓越的才能。他借鉴秦制之严谨,又摒弃其苛酷,建立了一套清晰的户籍、田亩、税赋管理制度,并与召平、孔聚推行的新政完美结合,使得府库日益充盈,政令通行无阻。墨雪的将作司更是成为了韩信集团的“利器工坊”,新式兵甲源源不断产出,不仅装备主力,连新附各地的守军也陆续换装,整体战力稳步提升。
潜龙之势,已然成型,鳞爪渐丰,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
将军府议事厅,核心层再度齐聚,议题却比以往更加宏大——未来的战略方向。
蒯彻手持一份新绘制的天下大势图,神情激动:“主公,诸位!如今我军根基已固,威行淮泗。然,淮泗之地,四战之所,无险可恃。北有项氏巨熊眈眈而视,南有英布恶虎心怀叵测,绝非久安之乡!当此之时,必须谋定而后动,确定我辈未来之路径!”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图上淮泗的位置:“眼下,摆在我们面前,有三条路!”
众人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其一,北上!”蒯彻手指划过谯县,直指彭城,“趁项羽主力被刘邦牵制于荥阳、成皋一带,龙且新败,楚地震动之机,联合一切可联合之力,甚至说动英布,北向与项羽争锋!若能拿下彭城,则霸业可期!然,此路最为凶险,项羽之勇,冠绝天下,其麾下精兵猛将犹多,一旦其主力回师,我军恐难抵挡。此为险路,亦是捷径!”
厅内一阵沉默。与项羽正面争锋,光是想想,就让人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力。
“其二,东进!”蒯彻的手指转向东方,沿淮河而下,“楚军主力西调,其东方腹地相对空虚。我可借助水军之利,沿淮河东下,经下邳,取淮阴,广陵(今江苏扬州),乃至攻略江东!据大江之险,坐看项羽与刘邦在中原鏖战,待其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此乃勾践灭吴之旧策,较为稳妥,然江东乃项氏根基,民心依附,且路途遥远,需步步为营。”
不少人微微点头,东进之路,听起来确实稳妥许多。
“其三,西向!”蒯彻的手指最终落在了西面的荥阳、成皋一带,“遣使联络汉王刘邦,呈递盟约,共击项羽!我军可出淮泗,西向攻略陈郡(今河南淮阳)、颍川(今河南禹州),与汉军形成夹击楚军之势!此路,可借汉王之势,共抗强楚,风险相对较小,且符合‘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之道。然…寄人篱下,恐难得志,且刘邦其人…”
蒯彻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刘邦素有“长者”之名,然其麾下能人辈出,韩信此时前去,是平等结盟,还是沦为附庸?难以预料。且刘邦是否真心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盟友在身边崛起,亦是未知之数。
三条路,各有优劣,风险与机遇并存。厅内顿时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骆甲、赵贲等将领,多倾向于北上或东进,凭借军功开拓,不愿仰人鼻息。李谈更是嚷嚷着要直接打到彭城去,会会那项羽。而召平、孔聚、陈涓等文臣,则多认为西向联汉更为稳妥,可借力打力,避免过早与项羽主力决战。
韩信静坐主位,听着众人的争论,目光始终落在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淮泗的位置轻轻敲击。他的内心,同样在权衡。
北上?看似激进而充满诱惑,但确实太过凶险。项羽之威,他虽未亲见,但龙且之勇已让他印象深刻。在没有绝对把握前,他不会拿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去硬碰那个怪物。
东进?稳妥,但偏安意味太浓。据江东而望中原,听起来很美,但时间不等人。若让项羽彻底击败刘邦,整合中原之力,届时挟百战百胜之威南下,区区江东,如何能挡?此非霸业之途。
西向联汉?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选择。历史上,他最终也确实选择了刘邦。但…正如蒯彻所虑,此刻的他已经不是历史上那个一无所有的韩信。他拥有地盘,拥有军队,拥有声望。以诸侯之位去与刘邦结盟,如何确保自己的独立性和利益?刘邦及其麾下的萧何、张良等人,皆是当世人杰,与他们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需要极高的智慧和手腕。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一名亲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密报。
“主公,彭城急报!”
韩信展开密报,快速浏览,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将密报递给蒯彻。蒯彻看后,脸色也是一凝。
“诸位,”韩信缓缓开口,声音压下了所有的争论,“最新消息。项羽因龙且之败,虽暂不能亲征,已任命其族弟项它为主将,整合砀郡、薛郡兵马,并调拨部分原属龙且的残部,总计约三万人,进驻萧县(今安徽萧县),虎视我淮泗西北方向。同时,彭城方面,向九江施加的压力增大,英布的态度,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消息传来,厅内顿时一静。项它虽不及龙且勇猛,但亦是项氏亲族,用兵较为稳重。楚军此举,意在封锁和压制,防止韩信势力进一步向北、向西扩张。而英布的摇摆,则让南线局势再添变数。
外部压力的具体化,让战略选择变得更加紧迫和现实。
蒯彻深吸一口气,看向韩信:“主公,项它进驻萧县,意在堵我北进、西出之路。与刘邦联络,已非长远之策,而是当下破局之关键!唯有联汉,方能牵制项羽更多兵力,使我面对项它之时,不至腹背受敌!亦可借此,稳住英布,甚至…或可怂恿其一同对楚用兵!”
孔聚也附和道:“蒯先生所言极是。联汉非为寄人篱下,而是战略借势。主公可遣一能言善辩、熟知天下大势之士为使,不仅要表达结盟共抗暴楚之意,更要向汉王展现实力,表明我淮泗乃是一支不可或缺的助力,而非附庸!如此,或可争取到相对平等的盟约。”
韩信的目光再次扫过地图,最终定格在西面的荥阳、成皋方向。项它的进驻,如同一条锁链,勒紧了淮泗的西北出口。不打破这个封锁,无论是北上还是西进,都困难重重。而打破封锁,仅靠自身力量,必然要与楚军再次血战,损耗实力。若能通过联汉,将项羽的注意力更多地吸引到西线,那么淮泗面对的压力将大大减轻。
“看来,西风已至,不容不借了。”韩信终于做出了决断,他看向蒯彻,“先生,联络汉王之事,至关重要,非大才不可胜任。你…”
蒯彻立刻躬身:“彻,愿为主公,出使汉营!必不辱使命!”
韩信深深看了蒯彻一眼,蒯彻之才,他深知,其辩才与谋略,足以担当此任。“好!那就劳烦先生亲自走一遭。准备厚礼,带上我亲笔书信。信中不必过于谦卑,陈明利害,表达结盟之意即可。关键在于,要让汉王知道,我韩信,是他对抗项羽必须争取的力量!”
“彻,明白!”蒯彻眼中精光闪烁,充满了信心。
“在蒯先生出使期间,”韩信环视众人,语气转厉,“各部不可松懈!骆甲、赵贲,巩固已占之地,严防项它偷袭!李谈,加紧操练,以备大战!屠川,水军继续向东渗透施压!内政诸事,由召平、孔聚、陈涓总揽!我们要让刘邦看到,他欲结盟的,是一个兵精粮足、上下同心的强藩!”
“诺!”众人轰然应命,斗志昂扬。
潜龙的视野,终于越过淮泗的山水,投向了中原腹地那决定天下归属的宏大战场。一场关乎未来格局的外交博弈,即将拉开序幕。而韩信,这位从执戟郎崛起的军事奇才,也将正式以一方诸侯的身份,登上这波澜壮阔的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