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胥主力军的推进,果然如赵佗所期望的那般,遇到了越来越强的阻力。
吕嘉在接到番禺传来的严令后,不再仅仅满足于焦土迟滞,开始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组织起有效的伏击和反击。
在一处名为“鬼哭涧”的险要峡谷,赵第的山地营遭遇了南越军精心布置的滚木礌石和毒箭袭击。尽管赵第提前派出了斥候探查,但南越军利用密林和岩洞隐蔽,发动攻击时极为突然。礌石轰鸣着从两侧山崖滚落,砸入行军队伍中,带起一片血雾。淬毒的箭矢从刁钻的角度射来,中箭者往往走不出几步便面色发黑,倒地抽搐。
“举盾!向中间靠拢!弩手仰射,压制两侧!”赵第临危不乱,嘶声怒吼。麦军士卒虽惊不乱,迅速结阵,厚重的盾牌组成龟甲阵型,抵挡着来自上方的攻击。弩手们则冒着箭雨,向山崖上方可能的藏身之处进行覆盖射击。
战斗短暂而激烈。南越军一击即走,毫不恋战,待麦军组织起有效反击时,袭击者已借助熟悉的小道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数十名麦军伤亡士卒。
赵第看着被抬下去的伤员,脸色铁青。这种袭扰战术虽然无法对大军造成致命打击,却极大地迟滞了行军速度,消耗着士卒的体力和精神。更令人头疼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捕捉到敌军主力进行决战。
与此同时,恶劣的环境仍在持续发威。瘴气弥漫的低洼地带,即使按照医官吩咐口含蒜瓣、服用避瘴药物,仍有不少体质稍弱的士卒病倒。丛林中的蚂蟥、毒蚊防不胜防,许多士卒身上被叮咬得红肿溃烂,痛苦不堪。
行军速度一慢再慢。陈胥的中军每日收到的军报,除了小规模接战和地形阻碍外,最多的就是关于非战斗减员的数字。
“大将军,照此速度,恐怕难以在预期时间内兵临番禺城下。”副将看着地图上缓慢移动的标记,忧心忡忡。
陈胥站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外,望着南方阴沉压抑的天色,目光深邃:“赵佗想拖,吕嘉想耗。但他们忘了,我军携大胜之威,粮草军械充足,士气虽受挫,根基未动。他们这般零敲碎打,反而暴露了他们兵力不足、不敢正面决战的虚弱。”
他转身回到帐内,手指点在地图上:“传令赵第,改变策略。先锋不必急于开路,改为稳扎稳打,步步为营。遇有险要地形,先以少量精锐控制两侧制高点,确保大军安全通过。同时,多派侦骑,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可能绕过险峻地段的小路,或南越军防御薄弱之处。”
“另外,”陈胥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选军中善于山地攀爬、潜伏刺杀的锐士,组成数支小队,由你亲自指挥,专门猎杀吕嘉派出的袭扰分队和信使。我要让他也尝尝被骚扰的滋味,切断他与番禺及各部族的联系!”
“末将领命!”副将精神一振,领命而去。被动挨打绝非麦军风格,主动出击方能掌握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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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主力军与吕嘉纠缠不休之时,李锋率领的两百锐士,已如同潜入深水的鱼儿,悄然穿越了数百里的山林,逐渐接近星图标注的海域。
他们的行动同样不轻松。为了避开南越军的视线和沿途可能的村寨,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行进。这里的丛林比主力军途经的区域更加原始、茂密,毒虫猛兽更多,根本没有道路可言,全靠李锋和几名经验最丰富的斥候在前方用砍刀开辟。
“头儿,这鬼地方,连猴子都少见。”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锐士一边挥刀砍断纠缠的藤蔓,一边低声抱怨。
李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低声道:“少废话,注意脚下和树顶。越是这样地方,越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强弩,弩箭早已上弦。
他们携带的干粮和清水有限,大部分需要就地补充。幸运的是,这些精锐个个都是野外生存的好手,辨识可食用的植物、果实,设置陷阱捕捉小动物,寻找干净水源,都驾轻就熟。但即便如此,连续多日在如此恶劣环境下高强度行军和警戒,也让每个人都面带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
这日黄昏,队伍在一处靠近山溪的隐蔽高地扎营休息。李锋摊开那张已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星图副本,再次确认方向。
“按照星图和地形比对,我们距离那个海湾,应该不足三日的路程了。”李锋压低声音对几名小队头目说道,“越是接近目标,越要小心。赵佗既然可能知道那里的特殊,绝不会毫无防备。”
一名负责前出侦察的斥候小队长凑过来汇报:“李校尉,前方十里左右,发现一条像是人工踩踏出的小道,方向大致通往东南沿海。道上痕迹较新,估计近期有人频繁往来。”
李锋眼神一凝:“能判断是什么人吗?”
斥候摇头:“痕迹杂乱,有赤足,也有草鞋,难以判断具体人数和身份。但在这荒山野岭,出现这样一条路,本身就不寻常。”
李锋沉吟片刻,果断道:“明日一早,我们沿这条小道边缘潜行。所有人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战斗或隐蔽。”
第二天,队伍沿着那条隐秘的小道谨慎前行。果然,越是靠近海岸,人工的痕迹越多,甚至在一些关键路口,发现了伪装巧妙的了望哨和简易陷阱的痕迹,都被李锋等人提前发现并避开。
傍晚时分,走在最前面的斥候突然打出了一个“停止前进,就地隐蔽”的手势。
整个队伍瞬间如同水滴融入沙地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灌木和树影之中。
李锋匍匐前进,来到斥候身边,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山林尽头,地势豁然开朗,一片蔚蓝的海域映入眼帘。而在海岸边的一处高地上,赫然矗立着几座以巨石和木材搭建的简陋建筑,风格古朴甚至可以说是粗犷,不似寻常越人村寨。更令人心惊的是,在那片建筑周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身着深色衣物、手持奇特骨杖或怪异兵器的人影在巡逻走动。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海腥与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海隅之眼’。”李锋屏住呼吸,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片神秘的区域,“这些人……是南越兵?不像。是祭祀?还是……守护者?”
他意识到,墨雪发现的秘密,赵佗果然知情,并且在此布下了力量。接下来的侦察,必须更加万分小心。他轻轻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向后撤退一段距离,寻找更安全的观察点。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