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齿轮与大脑的庇护所
伊薇特带着沈川在错综复杂的金属管道中穿梭了许久，期间经过了数道需要特殊口令、能量频率验证、血液样本检测的隐蔽闸门。最终，他们抵达了一扇金属门前，这扇厚重的大门，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与周围锈蚀管道融为一体。
门无声滑开，展现在沈川眼前的景象，与他想象中任何秘密基地都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高科技的流光溢彩，也没有阴森恐怖的血肉巢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蒸汽朋克画风的世界。
空间异常广阔，是由某个巨大的地下储油库改造而成。穹顶很高，悬挂着粗大的管道，蒸汽的催动发出沉闷的轰鸣。照明主要依靠一种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气体灯，光线昏暗，在弥漫的淡淡蒸汽中投下摇曳的阴影。
空气中混杂着机油、臭氧、烧红的金属味，和淡淡的消毒剂的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人。
他们大多穿着沾满油污的皮质围裙或粗布工作服，许多人身体的一部分都呈现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完全由精密齿轮和液压杆驱动的机械臂，替换了小腿和脚，行走时发出清脆金属声的义肢，甚至还有人半个头颅都被银色的金属护甲覆盖，一只机械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
大量且普遍的机械改造！
沈川立刻明白了，这就是守秘人的生存之道——既然血肉之躯容易因“知识”而异化，那么就用相对“惰性”的金属和机械来替代！用冰冷的齿轮和杠杆，来对抗那无形无质的疯狂侵蚀！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真知之瞳扫过，他能看到许多人的机械接口处有明显的排异反应和神经灼烧痕迹，他们的动作虽然有力，却往往带着一丝不协调。他们的眼神中，除了与鸦巢居民相似的麻木和警惕外，还多了一种……专注于技术细节的偏执。
这里的科技水平给沈川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他们的机械改造技术似乎相当精湛，能实现复杂的功能替代，但是整体的工业基础却又显得颇为“原始”——
巨大的蒸汽机提供着主要动力，工具大多是气动或简单的电力驱动，计算机之类的设备几乎看不到，信息的记录和传递更多依靠一种特制的油性纸张，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抵抗污染。
“知识在这里是破碎的，无法广泛传播和记录。”伊薇特低声解释道，仿佛看穿了沈川的疑惑，“任何试图大规模复刻‘知识’的行为，都会立刻引发剧烈的集体异变。所以我们只能依靠口口相传，师徒相授，或者最基础的机械原理——这些相对‘简单’、‘直接’的东西，污染风险稍低。但是这也导致了每个人对知识的理解都存在偏差和碎片化。”
正说着，一个身影从一堆轰鸣的机器后面转出，走向他们。
即使是见惯了诡异的沈川，在看到来者时，瞳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缩。
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它的整个身体完全由一个高度精密的机械骨架构成。上面布满管线、阀门和细小齿轮，形态近似人形，但更加高大纤细。
四肢是灵活的机械臂，末端可以切换各种工具。没有头颅，只有在胸腔中央，一个充满淡绿色营养液的玻璃圆柱体内，悬浮着一颗连接着无数纤细神经导线的——人类大脑！
强大的能量波动和一种庞大的计算力场从这具机械身躯上散发出来，让沈川体内的两种能量都微微躁动起来。
“伊薇特探员，你带回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样本。”一个完全由合成器发出的声音从机械躯干的发声器里传出，那双机械臂上的光学传感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聚焦在沈川身上。
“导师，”伊薇特恭敬地低头示意，然后对沈川介绍，“这位是‘枢机’博士，守秘人的奠基人之一，也是我们现存最伟大的智者。”
枢机博士的机械臂优雅地摆动了一下：“智者？不过是侥幸比多数人多保留了一些思维碎片，并找到了将这堆破烂血肉替换掉的可怜虫罢了。”他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但话语内容却带着一种自嘲。
“博士，他就是沈川，代号‘冥鸦’。他在第七扇区的表现远超预期。”伊薇特补充道。
“我已经初步浏览了伊薇特上传的任务简报（通过一种特殊的神经信号直接传输，避免了书写记录）。”枢机博士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沈川的皮肉，直视其本质，“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当前世界认知体系的一个巨大悖论。高到异常的灵感阈值，接触深层力量甚至知识的痕迹，却维持着惊人的稳定……甚至……‘进化’？”
沈川感到一股强大的扫描力场笼罩了自己，似乎在进行分析。他没有抵抗，也没有完全放开，只是维持着“虚空低语”的绝对平静。
片刻后，枢机博士发出了赞叹，类似齿轮的细微摩擦声：“奇妙……简直奇妙！你的稳定并非来自无知或压制，而是一种……融合？甚至……驯服？你体内那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它们竟然……”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某个危险的思考边界，机械躯干上的几个阀门猛地喷出一小股蒸汽，发出“嗤”的声响，仿佛在进行某种强制冷却。
“博士？”伊薇特担忧地上前一步。
“无妨……只是差点又‘想’得太深了。”枢机博士的声音恢复平稳，“年轻人，你让我这个老古董都感到……兴奋了。你知道吗？不同的知识，导致的异化方向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一只机械臂抬起，指尖射出一道微光，在空中投射出一些不断变化的影像，似乎是他基于自身理解构建的模型。
“接触底层数学和物理法则，可能导向‘结构性异化’，身体出现晶体化，或者思维陷入永恒计算循环直至崩毁。”
“接触生物和生命知识，容易引发‘血肉畸变’，变成非人的聚合肉块，然后扩散瘟疫。”
“接触历史和哲学，尤其是关于‘存在’和‘意义’的禁忌，则可能导致‘概念性溶解’，出现自我认知崩溃，融入背景噪音，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而你……”影像聚焦在沈川的轮廓上，显示出两种不断对抗又融合的能量流，“……你似乎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路？虽然布满荆棘，且终点未知。”
沈川能感觉到，这位只剩下大脑的博士对他抱有极其强烈的研究欲望，那是一种近乎纯粹的科学求知欲，但被这个世界残酷的法则死死压抑着。
“您想……研究我？”沈川平静地问。
“想。无时无刻不想。”枢机博士回答得异常坦诚，“但‘研究’本身，就是最危险的‘知识’应用之一。解剖、分析、实验……这些行为本身蕴含的‘理解’和‘探究’概念，就足以引发最极端的异变。我无法研究你，甚至不能过多地‘记录’关于你的信息。”
他的一只机械臂指了指周围那些不断自动书写，但又很快被特殊溶剂消融字迹的油纸机器。“我们只能记录最基础的现象和碎片化的数据，试图从这些拼图中推测全貌。任何试图系统化、理论化的行为，都是在玩火自焚。”
“所以，我对你最大的‘研究’，只能是观察和有限的交流，剩下的就是对你的期待。”枢机博士的机械躯干微微前倾，那双光学传感器闪烁着，“期待你能走的更远，期待你的存在，是否能为我们这潭绝望的死水，带来一丝变量。”
“现在，让伊薇特带你去休息吧。你需要适应这里。之后，你会见到其他人。”枢机博士说完，便转过身，伴随着蒸汽的嘶鸣和齿轮的转动声，缓缓融入了那巨大的机械背景噪音之中。
沈川看着那非人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守秘人，一群在绝望中挣扎的智者，用机械替代血肉，用碎片拼凑真理，在疯狂边缘小心翼翼地窃取着火焰。
而他的到来，似乎被他们视为了一簇——新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