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你总说这梅子酒要埋在土里窖三年才够味,今天先开封,算我提前陪你喝一杯。”
他拔开瓶塞,清冽的酒香混着泥土气漫开来,他倒了三杯酒,洒在阵纹边缘。
“陈哥,你的烈酒够劲,等完事了,我给你捎一坛新的来,比这个更烈。”
“三娘,桂花酿甜丝丝的,配着你摘的野菊,应该合口味。”
酒液渗入土中,地面竟微微泛出一层柔光,像是有人抬手接了这杯酒。
秦博笑了笑,指尖摩挲着鼎上的纹路:
“你们在这儿歇着,我去去就回。那些藏在暗处的杂碎,总不能让他们扰了你们清静。”
转身时,腰间的嗜血刀突然轻颤,刀鞘上的铜环叮当作响。
秦博回头,看见阵中三株新苗的叶片正朝着他的方向倾斜,像是在挥手。
他心头一暖,扬了扬手:“走了!”
穿过断壁残垣时,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地上的碎砖光影交织,倒真像一盘正在落子的棋局。
他知道,松鹤老道常说“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如今这盘守护之棋,该由他来接着落子了。
西城区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见孙羽的怒吼和兵器碰撞的脆响。
秦博加快脚步,嗜血刀出鞘的瞬间,寒光劈开正午的热浪。
“杂碎们,轮到你们了!”
…………
半天过后!
侵扰云州城的诡异通通被清剿一空。
乱哄哄的云州城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整座城基本上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镇邪司的人伤亡惨重。
夕阳把云州城的残垣断壁染成一片金红,硝烟渐渐散去,只剩下风卷着灰烬在空荡的街巷里打着旋。
镇邪司的士兵们拄着兵器坐在瓦砾堆上,有人用破布裹着流血的伤口。
有人望着倒塌的房屋出神,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弥漫。
秦博靠在一截断裂的门柱上,嗜血刀插在脚边的泥土里。
刀身上的圣炎已经熄灭,只剩下斑驳的血痕。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干涸的血迹,混着汗水在脸上冲出几道沟壑。
不远处,孙羽正指挥着幸存的人清点伤亡,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声压抑的啜泣响起。
“秦大人。”
一个年轻士兵端着半壶水走过来,递给他。
“都清完了,最后那几个藏在城隍庙的诡邪,是陈队用自爆符解决的……”
他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陈队到最后都在喊,让咱们守住云州城。”
秦博接过水壶,指尖触到冰凉的壶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仰头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却浇不灭喉咙里的灼痛。
他看向城隍庙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风一吹,卷起的灰烬里仿佛还能看见陈松最后挥剑的身影。
“伤亡统计出来了吗?”
秦博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能站起来的,不到三成。”
年轻士兵低下头。
“李叔、王伯……还有张校尉他们,都没了。”
秦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看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清晨出发时,张校尉拍着他的肩膀说“等打完这仗,我请你喝最烈的酒”;
想起李叔总爱把偷偷藏起来的酒塞给他,说“小伙子火力旺,得多补补”。
那些鲜活的面孔,如今都成了瓦砾堆里冰冷的名字。
“把牺牲的兄弟都抬到西城门内,”
秦博站起身,脚边的嗜血刀“嗡”地轻颤了一下。
“找块干净的地方,咱们得让他们走得体面。”
他提着刀往城西走,每一步都踩在碎砖上,发出“咔嚓”的轻响。
路过曾经的糖水铺时,他停下脚步。
铺子塌了一半,柜台后面露出半截染血的糖罐。
里面的麦芽糖还黏糊糊地沾着碎砖,像极了老板娘笑着往他手里塞的那一块。
“秦大人,这里发现三个孩子!”
有人在不远处喊。
秦博跑过去,只见三个孩子蜷缩在一个倒扣的水缸里。
最大的不过十岁,正用瘦小的身子护着两个更小的,脸上满是泪痕,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秦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
最大的孩子警惕地看着他,直到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镇邪司令牌。
才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爹娘……我爹娘还在里面……”
秦博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目光扫过那片塌掉的房屋,喉咙发紧。
他说不出“节哀”,也说不出“会好起来的”。
只能笨拙地把腰间剩下的半块干粮递过去:
“先吃点东西,一会儿我让士兵送你们去临时安置点。”
那孩子接过干粮,却没吃,只是攥在手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地上掉。
他身后的两个小娃娃被哭声惊动,也跟着抽噎起来,怯生生地往大孩子怀里钻。
秦博看着他们冻得发红的小手。
他解下身上的外衣,轻轻披在三个孩子身上。
披风上还带着圣炎的余温,孩子们瑟缩了一下,却没躲开,反而往一起靠得更紧了些。
“我叫秦博,是镇邪司的。”
他尽量放缓语速,声音放得更柔。
“你们家在哪儿?我让人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你们爹娘。”
大孩子哽咽着指了指不远处那片塌掉的房屋:
“就在……就在那边卖包子的铺子里……爹说打完仗就带我们去城外看桃花……”
秦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认得那家包子铺,老板是个憨厚的汉子。
总爱多给镇邪司的人塞个热包子。
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妖怪”。
“好,我让人去看看。”
他站起身,对不远处的士兵招了招手。
“小张,带这三个孩子去临时安置点,找王婶给他们弄点热粥。”
“另外,去包子铺那边……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他特意加重了“仔细”两个字,尽管心里清楚,那片废墟下大概率只剩下冰冷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