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那万顷波涛渐渐随着玄都与多宝二人气机的平复,而缓缓恢复流动。
天地间骤然云卷云舒,日月重光。
仿佛方才那场足以定鼎乾坤、更易法则的准圣之争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在场诸位心中皆明,那短暂交锋中蕴含的道争与法理碰撞,当真是了不得。
就在多宝道人身影消散,玄都大法师与麻姑静立海面之时。
那九天之上,那冥漠难测之处,仿佛有两道超越时空的目光缓缓收回。
虚无之中,似有大道纶音自然响起,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回荡在能感知其存在的生灵心间。
只见一团清静无为的玄玄之气显化,其中现出太清圣人太上的法驾,他端坐于云团之上,面色古井无波,仿佛刚才门下弟子与通天门下的争锋只是清风拂过山岗。
太上圣人目光垂落,似在观照那多宝道人离去的虚空,又似在考量天地棋局,最终淡然开口道:
“执着于‘独尊’,便是有了分别心,有了我执。”
“道心未纯,终是差了些火候。”
“强求反落因果,如今时机未至,且待时候吧。” 言罢,他双眸微阖,不再言语,周身道韵与天地自然合一,仿佛他便是“道”的显化。
几乎同时,另一侧虚空之中,凛冽剑意与沛然生机交织,上清圣人通天教主的身影亦自虚无中踏步而出。
他面色略显复杂,看着多宝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多宝乃他座下首徒,道行法力在三代弟子中堪称翘楚,更是于炼器一道上天赋异禀,承载着他大道中的锐意与宏愿。
今日败于玄都,非是力不如人,实是道境之上,他那‘唯我独尊’的意境少了些智慧上的通达。
通天教主纵然心高气傲,却也知晓大师兄门下玄都根基之深厚,确非虚传。
他不再多言,深知此时任何言语皆是多余,只是心中那份为弟子感到的惋惜与对教义传承的思量悄然沉淀。
随即,他大袖一挥,一道清光卷向多宝方才立身之处,已然将那一缕被玄都道韵拂过的元神印记收回,护持起来。
做完此事,他转向太清圣人所在,神情肃穆,躬身郑重一礼,算是全了礼数,亦是对此番论道做了一个了结。
同时,他此举也是替多宝应下了太上之约。
礼毕,通天教主身影化作一道青色剑光,撕裂虚空,瞬息无踪。
见两位圣人法驾显现又离去,玄都大法师与麻姑不敢怠慢,连忙整理衣冠,朝着太上圣人显化之处,恭敬地躬身下拜:
“弟子玄都\/麻姑,拜见师尊。”
而那一直隐匿在远处,借助玉虚宫秘宝敛去身形气机的广成子,此刻更是心神紧绷。
他虽为玉虚宫击钟金仙,元始天尊座下得力弟子,但在圣人面前,尤其是不问世事的大师伯太上面前,亦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并未现身上前,只是在原地朝着太上圣人方向深深一揖,执礼甚恭,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玄都师兄之道,竟已精深如斯!”
“多宝如今也算得上神通广大,法宝万千,却也在道境上被稳稳压过一头。”
“看来,吾辈修行,道行境界方是根本。”
今日观战,对他触动极大,暗自警醒,需更加砥砺道心。
太上圣人受了玄都、麻姑之礼,对于广成子的暗中的礼数亦仿佛有所察觉,却并未点破,亦无表示。
他目光再次扫过玄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那团清静玄气便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圣威散去,东海之上,只余下玄都、麻姑二人,以及那隐藏在暗处、心潮澎湃的广成子。
海风带着咸湿气息吹拂,卷起道袍衣角,方才那场短暂而高妙的准圣之争,已如涟漪般扩散向未知的远方,悄然影响着未来的大势与因果。
玄都收回望向师尊离去方向的目光,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身旁的麻姑温言道:
“师妹,此间事了,吾等亦回八景宫吧。”
麻姑点头称是,眼中仍带着对先前论道的回味与思索。
二人身形渐渐淡化,亦如清风流云般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了非凡一刻的东海。
唯余广成子独立暗处,望着恢复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海面,默然良久,方才悄然遁去。
只是,他心中已将今日所见所感,列为回山后需细细参悟的重要关隘。
玄都与多宝之争,看似没出个胜负,实则高下已判!
而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知晓内情的各方大能,思量许久许久。
而麻姑...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家师尊究竟来了多久了?
可别是她俩谈论自家师尊的时候,就被抓包了去!
不过这方丈岛也去不成了,也不知师尊为何法驾至此...
…
八景宫内,紫气氤氲,道韵自成。
那八卦炉中的六丁神火不温不火地燃着,映得殿内一片宁静祥和。
玄都与麻姑二人垂手侍立在下首,静候师尊教诲。
太清圣人太上老君已然端坐于风火蒲团之上,其目光平和,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先是瞧了麻姑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认可她此番东海之行的护持之功。
自家师尊虽未言语,但麻姑心中已然明了,随后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先前那点“编排”师尊的小心思,大约是被轻轻放过了。
随即,太上老君的目光便落在了玄都身上,他并未立刻谈及方才东海论道的胜负得失,反而像是拉家常般,悠悠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调侃:
“玄都啊。”
“弟子在。”玄都躬身,神态依旧从容。
“为师在云端观战,见你应对多宝那‘掌中方界’与‘万宝洪流’,一招‘道法自然’,一式‘太极归元’。”
“使得那是个行云流水,又不着痕迹,颇得吾门阴阳之真意。”
太上老君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看来汝平日里倒也下了不少苦功夫。”
玄都面色不变,只是再次躬身:“师尊教诲,弟子时刻不敢或忘。”
“唔,不忘,不忘好。”太上老君拂尘轻摆,话锋却如同春风化雨,悄然转向。
“只是为师有些好奇,你将此‘无为’之道体悟得如此精深,运用得如此圆融。”
“想必平日里打坐炼气时,也是‘无为’地神游太虚,少有搬运周天之功?”
“推演道法时,亦是‘自然’地放任思绪,难得穷究其理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