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说出“向前”两个字的下一秒,何音就后悔了。正当她犹豫着该找什么托词拒绝时,高峰已经把车开出了学校的范围。
拐弯时,车速明显降了下来,高峰单手支着车窗,歪头看了一眼何音:
“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没,没有,随便什么都可以。”
话一出口,何音恨得直咬舌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高峰问她问题,她的大脑就宕机,嘴巴却应得特别快。
“没有什么忌口吗?”
“嗯~不太能吃辣的生的臭的。”
高峰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显示的是楚叔叔,他的目光紧了一下,随即对何音说: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戴上耳机,只简单说了几句,像是在约定时间和地点。何音注意听着,发现此时的他有所不同,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透露着专注、谨慎和一丝提防。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另一面。
“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他的表情仍是紧绷的状态,似乎是注意到了何音的目光,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方才松弛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
“那我们还是去吃农家菜吧,胡欣然挑的地方应该不会错。”
“我都可以。”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车里只有电台的歌声在流转。
“……你刚刚是一个人在逛街?”
何音想起方才两人相撞的场景,不禁有些窘迫:
“……室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早教机构的兼职,刚刚是去试课。”
“早教?教英语吗?”
“是助教,辅助外教教学。”
“都是学龄前小朋友,不太好约束吧?”
“就是说……”
何音不自觉地把试课时的混乱和自己的担忧统统说了出来,高峰静静的听着,时而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去。”
“为什么想着去早教机构呢?”
“因为大姐希望我能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考教资的时候也不至于白纸一张。”
话音刚落,何音的心里就有了答案,既然是为了锻炼,那为什么要提前给自己设限,畏手畏脚的呢?能通过试课,不就证明了她可以胜任吗?
“你好像已经有决定了。”
高峰的声音将何音的神思拉了回来,她释然地笑着:
“嗯。锻炼锻炼没什么不好的。”
“那以后你去养老院的时间是不是就少了?”
听高峰主动提起养老院,何音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高先生,养老院的事是你帮忙解决的吗?”
高峰没有正面回答:
“是院长这么告诉你的?”
“秦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倒让我白捡个功劳。”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何音的话引起了高峰的注意: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没,就是好奇而已。”
高峰的食指轻轻扣着方向盘,缓缓开口道:
“我只是个打工的,起不了任何决定性作用。既然这件事圆满结束了,就不要再多想了。”
他的话和秦老师的意思是一样的,他们都不想她再深究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但他们越是隐瞒,何音越是好奇。她知道有一个人会告诉她真相,可是,对于是否应该探询这个秘密,她又有些犹豫,毕竟那是别人的秘密。
“饿不饿?”
“还好,不是很饿。”
高峰打开扶手储物箱,翻出几包苏打饼干,递给她:
“饿就先吃点,到了也没那么快能吃上。”
何音拆了包装,取出一片递给他:
“你吃吗?”
高峰双手扶着方向盘,探过头来接。见状,何音只能靠过去,将饼干送进他嘴里。
“谢谢!”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无事一般,注视着前方。何音兀自窘迫着,不知该不该再给。谁知片刻后,高峰又把头探了过来:
“能再给我一片吗?午饭没吃,胃有点难受。”
何音看着那双规规矩矩扶着方向盘的手,只能又喂了一块。
就这样喂了半包饼干,绕过几条小道,车子慢慢驶入了一个简陋的停车场。
沿着停车场的石子小路,进入一道窄门,门口立着一位美丽的迎宾姐姐。
“你好。”
“你好,胡女士有预定了位子。”
迎宾姐姐快速地扫了一眼名单:
“胡女士预定的是四人位,需要帮您调整吗?”
“有两人位的话,帮我换一下。”
迎宾姐姐侧过身对着耳麦低语了几句,一位身姿挺拔的男性服务员自迎宾台后的屏风处出现,领着两人绕过屏风,步入一道小廊道,跨过一级台阶,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水榭亭阁、小桥溪流间,面带微笑的服务员井然有序地往来,每个人都是魔鬼般的身材、天使的容颜。他们跟着一直往里走,偶尔可以听到谈笑声,却看不到人。各个餐位之间利用巧妙的布景隔开,既保护了隐私,又不乏趣味。
“桃花源吗?”
何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在前领位的服务员立马含笑回应:
“女士来过我们这里?”
“没有,第一次。”
“女士的眼光独到,第一次来就看出了我们家设计的用意。”
何音尴尬地笑着,心想,说是“桃花源”其实不过是“东施效颦”,完全毁了桃花源的意境。不过,奉承的话从如此俊美之人的口中说出,再假,听着也舒心。何音的脑中闪过胡欣然式的冷笑,她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选这里。
两人被领到一处小亭子,亭子的三面被绿植环绕,一面挨着溪流。高峰点餐时,何音倚着栏杆往溪流中看了一眼,只见几尾肥硕的锦鲤正在其中悠然摇曳。
环境造就一切,这句箴言,不只是针对人类而言,连这锦鲤也逃脱不了它的魔咒。看来食客们没少投喂,好好的锦鲤硬是被喂成了河豚的模样。
“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高峰点完了餐立在她身后,那独有的气味再次将她紧紧拢住。何音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慌乱。她指着锦鲤问高峰:
“你看它们像什么?”
高峰俯下身子,单手撑着栏杆看了一眼,笑着答道:
“……河豚。”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
何音兴奋地转过头,发现他正看着她,眼角唇畔尽是笑意,他离她那么近,近的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像个孩子一样。”
宠溺的话语落在何音的心上,却像荆棘的刺一般深深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