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本是用于阻拦的,却反而让人们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企图探询界限的那头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者努力掩盖着什么。
高峰站在横隔在小径入口处的警戒线前,望着那幽深处的长椅,想象着独自坐在那里的女孩,她的目光落在了哪里。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高峰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瘦弱男人,正提防地看着他。
他淡淡回了一句:
“路过而已。”
“这里不准逗留哦!赶快走。”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高峰没有回答,对方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扫了一眼四周:
“拍摄的人躲在哪里?”
高峰哑然失笑,他摊着手解释道:
“我一个人而已。”
“别装蒜了!以为穿得人模狗样的就能骗过我,赶紧走赶紧走!你们这些人真是跟臭苍蝇似的,赶都赶不完!”
说着,他又冲无人的四周嚷嚷道:
“你们这些躲着的也赶紧给我滚!别让我逮到你们!”
高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猜想最近来学校骚扰的人应该不少,便没有和对方多计较,转身离开,回到了车里。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走进那条小路?
这个问题反复盘旋在高峰的脑海中,他的心里有一个答案,却不敢轻易去证实。如果答案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就是他害何音遭受了这一切。如果答案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现在的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他,不,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他。
高峰翻看着手机上的新闻,越看心越往下沉,他不敢想象,单纯而又简单的她,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恶意。此刻,他只想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下所有的流言蜚语。
但是,她找心理医生,找胡欣然联系律师,唯独没有想过找他帮忙,强烈的失落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也许,她会走进那条小路,并没有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偶然而已。
高峰放下手机,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发动车子驶出了停车场。在拐入主路的三岔口时,高峰远远地看到一辆熟悉的车,而从副驾驶走下来的,正是那个让他不惜放下争取了多年的项目,也要来看一眼的女孩。
高峰的胸口瞬间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没有向他求助,却偏偏向那个人求助。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他们断联的日子里吗?还是更早之前?
高峰看着她弯下腰,举着写字板,向车里的人微笑。她的笑容那么甜美,那么真诚。那原本是属于他的笑容,现在却那么遥远,遥远得仿佛再也不会与他有关。高峰的手指愤然地扣紧了方向盘,随后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向远离车辆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从来不是讨喜的人,他出生在阴暗的角落,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阴郁是他的底色。他不像那个人,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中,总是那么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那么闪耀而又无可挑剔。
如果让他选,他也会想要靠近光,靠近温暖。毕竟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人性的本能。他可以理性地看待这件事,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任何人背对他,走向那个人,他都可以一笑置之。他唯独不能接受何音也背对他,选择那个人。
高峰瞄了一眼后视镜,突然打了一把方向,车轮在阻力的作用下,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仿佛它们也在抗拒他的选择。然而,这一刻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奔向他的决心。
当车子驶近路口时,高峰看到了那个独自低着头走在路边的身影。他将车停在路边,站定在她前行的方向上,静静地看着她慢慢靠近。她一直低着头,快步走着,仿佛在紧张地躲避着什么。那样小心谨慎,又惶恐不安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她原本是一个简单地快乐着的孩子。
当她走近时,高峰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叫住她。他怕看到她眼里的失望,更怕她会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突然停下来,迟疑地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眼神中闪过诧异、惊愕,随后变得慌张、委屈、惶恐,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低下头,努力地想把包里的写字板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高峰抓住了写字板的一角,轻轻地往外抽,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滚烫的油,灼烧着皮肤。他的身子一凛,将写字板交到了她手里。她低着头,努力克制着颤抖的手,写下了一句:
“高先生,你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你。”
高峰轻咳了一声,掩饰喉咙间的沙哑:
“你,怎么了?”
她仍是深深低着头,手里的笔落在板上,却迟迟没有动。
高峰轻轻地将手覆在她的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高峰再也无法劝说自己保持理智,站在安全的旁观者的位置上,不去靠近,不去关心。生平第一次,他摒弃了所有的顾虑,关于身份,关于未来,关于可能的所有顾虑,只是简单地听从自己的内心,小心地握着她无助的手,慢慢将她拉进怀里,用双臂轻轻地拥抱着无声哭泣的女孩。他害怕,因为热望而收紧的手,会弄疼了她。他更害怕,她会因为那个人,说着客气的感谢的话,推开他。
当她终于安稳地靠在他的胸口,放下所有防备和坚强,全身心地倚靠着他开始哭泣时,高峰不安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下来。他的双臂缓缓收紧,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着:
“别怕,我在这里。”
温暖的眼泪濡湿了衣衫,渗透进他的皮肤,钻进他的心房,如丝如扣般缠绕着他的心,拉扯着阵阵割裂的疼痛。他愿意这样疼着,他希望可以再疼一些,只要能帮她减轻内心的痛楚。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心去替她承受这一切。可是,他和她的心之间隔着一层层的骨骼、肌肉、组织、皮肤,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地贴近彼此。高峰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入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