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养老院时,天光已经暗了,何音抬起头,看着闪烁在灰黑色云朵间的寥寥几颗星星,心中安宁定了许多。秦老师就像她的灯塔,每次都能为犹疑不定的她指明方向。
“脖子不酸吗?”
何音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胡欣然。
“别眨了,赶紧上车!没事跟一帮老头老太太有什么可聊的,半天不出来!”
胡欣然不悦地嘟囔着,摔门坐进了停在路旁的车里。何音一路小跑着上了车,把写字板递过去:
“胡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胡欣然推开她的板,慢条斯理地说:
“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什么时候到的?为了什么事,这么急要来这里找你?我们现在又要去哪里?”
见何音不住地点着头,胡欣然微微挑眉:
“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欠我一碗鸡汤呢!”
何音想到羞涩的钱包,不好意思地笑着,写了一句:
“咱们能不能找个亲民点儿的店?”
“放心!我可没胆子剥削你!”
何音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胡欣然也没想解释,刚说完这话便打了一把方向,同时猛踩油门,车子一下子蹿了出去。何音慌慌张张地系上安全带,默默抓紧了把手。
等到了地方,抬头一看,正是那天高峰带她来的那家店。何音心里一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胡欣然有意为之。但看到那双闪着谑笑的眼睛,何音就知道她是故意的。
果然,胡欣然一进门就大剌剌地对前台说:
“高先生的客人。”
前台看了一眼胡欣然,随后看向何音,心照不宣地微笑点头,将两人引入了那天的包厢。看来,那是高峰专用的包厢。
胡欣然没看菜单,快速点了几道菜,等服务员退出去关上门,方才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突然不想喝鸡汤了,你不介意吧?”
何音心里盘算着所剩无几的零花钱,哪怕这个月不吃不喝,也付不了这一顿的钱,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大姐借钱周转一下,就听胡欣然轻笑了一声:
“穷大学生,慌得你,脸色都变了!放心吧,这间包厢的开支都是你那位高先生结的,不用你付钱!”
何音尴尬地低着头,她想说自己付,但实在是没这个底气。
“行了,说正事儿。”
胡欣然轻叩了两下桌面,示意她抬头。何音听天由命地抬起头,却发现胡欣然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
“记不记得你们宿舍楼发生过跳楼事件?”
何音点了点头,那声沉闷的巨响,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学姐后来怎么了?”
何音正要摇头,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疗养院病房里,安静躺着的美丽女孩。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胡欣然肯定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你傻乎乎的,但偶尔还是会有聪明的时候。没错,就是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周婷婷。”
胡欣然缓缓地说起了周婷婷的事。
三年前,年轻貌美又能力出众的周婷婷,经学校推荐进入大公司实习。本该大展宏图的她,却偏偏被公司大老板的儿子看中,对方在明知她有多年男友的情况下,依然百般纠缠,更是以实习评价相要挟,逼迫她就范。心性高洁的周婷婷,为了躲避对方的纠缠,放弃了实习机会。
原以为,事情会就此平息。没想到,那纨绔子弟勾结学校的人,意图不轨。被攻击的周婷婷好不容易逃脱后,联系男友报警,换来却是监控区域未发现任何不明人士的结果。
自那以后,关于周婷婷的各种谣言,便开始在网上流传。学校以影响恶劣为由,多次约谈周婷婷,不知情的父母也为此责怪她,连一直支持她的男友,也迫于各方压力,逐渐疏远了她。
意志消沉的周婷婷在又一次约谈后,不堪压力,留下遗言后,纵身跳下了阳台。虽然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却失去了意识,成了靠机器维生的植物人,她留下的控诉之言也不知所踪。
最终,她的死亡控诉,被讹传成了,为情所困,她的男友因此而饱受责难,不久便休学了。周婷婷的父亲在得知噩耗的当下,便心脏病突发身亡。周婷婷的母亲一夜白头,但坚信女儿不会无故自杀的她,只身前往学校问责。无奈她身单力薄,学校有关人员又百般阻挠调查,警方也无计可施。但周妈妈从未放弃寻找证据,她要还女儿一个公道,让那些无良的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偶然认识周妈妈后,我一直在帮她搜寻证据,现在我们手里有婷婷当初和男友诉说事情经过的聊天记录,还有部分知情人士的证词。虽然,不能说是铁证如山,但是,借着眼下的势头,爆出来,就有重启调查的可能。”
胡欣然等服务员上完菜,继续说道: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周妈妈和婷婷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听完胡欣然的讲述,何音愣怔当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当初,听说有学姐因为失恋跳楼时,她也曾和其他人一起议论过对方的傻气和不值得。但没想到,在他们轻率的评论背后,竟隐藏着这样残忍的冤屈。
尽管,何音很同情周婷婷的遭遇,但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胡欣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和她说起这些。
果然,胡欣然紧接着说道:
“虽然,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是,你的事确实为婷婷创造了一个契机。现在,就看你愿不愿帮她一把。”
何音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斟酌良久,写了一句:
“我很想帮她,但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帮得了?”
“可有人能帮你。”
胡欣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和那位高先生刚见过面,网上就爆出了那么多安保队长的负面新闻,你可别说这只是巧合。”
何音犹豫地写了一句:
“那不是高先生做的。”
胡欣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何音自知争辩没用,含糊地回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觉得是高先生做的,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帮忙?”
“他不会帮我的。”
胡欣然优雅地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等咽下去了,方才继续说道: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更何况,这件事和他的利益相悖。如果是开口,反而会帮倒忙。”
胡欣然若有所思地看了何音一眼,转而说道:
“总之,你开口,他还有可能答应帮忙。”
何音觉得,胡欣然的话语和眼神中都隐藏了太多的不可言说,她无法确定对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她并不认为高峰会听从她的恳求。毕竟,爆料安保队长丑闻的决定,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意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