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音局促不安地看着高峰,但他只是淡淡一笑,又往她碗里夹了点菜:
“快吃,怎么不吃?”
张磊眯着眼睛,睃着一脸云淡风轻的高峰:
“你这家伙!不解释一下吗?”
“你要我解释什么?”
“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高峰放下筷子,牵起何音的手,在张磊眼前晃了晃:
“看不明白?”
何音羞赧地想要挣脱,却被高峰紧紧地攥着,护在怀里,理直气壮地说:
“正好,你去跟那个赵逸说,让他趁早死心吧。”
“你……到底什么时候……难道是网球赛的时候?”
“你还吃不吃饭?不吃就快走,别打扰我们。”
张磊气恼地扒拉了两口菜,看着何音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没眼光!赵逸这么好的小伙子不要,居然看上……”
高峰抬眼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认真地问何音:
“赵逸好,还是我好?”
何音忍着笑意,悄悄用口型说了一句:
“你好。”
高峰含着笑摸了摸何音的头。
张磊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诧异道:
“见鬼,我居然会在你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高峰故作未闻,专注地看着何音:
“觉不觉得他说话跟胡欣然一个德性?”
何音恍然地睁大了眼:
“他和胡医生复合了吗?”
“百分之百复合了,但他嘴硬不承认。”
“为什么?那不是好事吗?”
“可能他自己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张磊敲了敲桌子:
“欸,二位,我人在这里呢!”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你不是这么见色忘义吧!刚刚可是我冒着被撞的风险,拦下的公车。”
“你带着她危险驾驶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磊一脸委屈地看着何音:
“你真的要跟这种蛮不讲理的人在一起?”
何音无奈地笑着,轻轻拽了一下高峰的衣摆。
高峰当下话锋一转:
“不过,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不需要!”
“那我把你相亲的事告诉胡欣然。”
张磊正喝着茶,一下子就呛住了:
“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相亲了!”
“你不是说你父母给你安排了相亲?”
“安排!不是见了!”
“但是你同意了。”
张磊慌忙摆手否认:
“绝对没有,我立马就拒绝了!”
说着,他又对何音重申了一遍:
“一秒都没犹豫!立刻、马上拒绝了!”
高峰轻笑了一声:
“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张磊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牛!要我帮什么忙,你就直说吧。”
听完高峰要他去监控室干扰安保人员工作的计划,张磊面露难色:
“你明明知道这是我最不擅长的事。”
“不擅长不代表做不了。”
张磊苦恼地挠着头,迟疑地看了一眼何音:
“不过,这个办法不会太冒险吗?”
何音知道张磊是好心,怕自己再受刺激。但是,高峰说的没错,想要尽快找回记忆,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何音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握着的手,她能感觉到指节处传来的紧张。她抬头望着那双隐隐含着担忧的眼睛,无声地说:
“我可以。”
话虽如此,当高峰牵着她慢慢走向那条小路时,何音的心脏便开始狂跳不止,脚步也越走越慢,仿佛整个身体都在抗拒着那片黑暗。高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停下脚步,轻声说:
“如果害怕,不要勉强,还有别的办法。”
何音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现在,她也许再也不会有勇气去找回这段记忆了。不想一辈子被这个问号束缚,她就必须打破它。
高峰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别担心,我会陪在你身边。”
“我自己进去。”
何音笃定地看着他:
“你就在路口等我,我自己进去。”
高峰微蹙着眉:
“你确定吗?”
何音微笑着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往黑暗的深处走。
那晚,她也是一个人走进了这条小径,只是那时的她,想着的是和高峰并肩而行的美好回忆。
何音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走向小径深处的那张长椅。
那晚的风里还有一丝清凉,不像今晚这样,闷得人透不过气。走到长椅前时,何音的背沁满了汗水,眼前的椅子是如此寻常而又如此可怖,仿佛张着大口的怪兽,等着吞噬落座的人。
何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天使般安宁的脸,那个躺在睡梦中的女孩,永远无法亲眼看到那些施害者受到惩罚。然而,她可以,她一定要亲眼看到那个人后悔的表情。何音咬着牙,颤抖着坐在椅子上,闭上眼,努力将记忆拉回那一晚。
她独自坐在长椅上,听着稀稀落落的蝉鸣,想着高峰说的话。忽然,一个人影挨着她坐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拉入怀中。浑浊的气息游荡在她的耳畔:
“这么晚,一个人坐在这里,很危险的。”
何音本能地挣扎了一下,随后腰间便被尖锐的异物抵住。那个声音讽刺地笑着说:
“我要是你,绝对不会乱动。”
黏糊糊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皮肤,缓慢地移动着,肥腻的、软绵绵的手指向着她的胸口蠕动着。何音猛地一颤,瑟缩着卷起了身体。
那声音贴着她的耳垂轻声问道:
“觉得冷吗?”
圈着她的胳膊又收紧了些,一阵恶寒流窜全身,血液开始倒流,她的手脚冰凉,不住地哆嗦,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之后的画面闪得很快,何音看到自己吐了,就吐在那双丑陋的、肮脏的旅游鞋旁。那双鞋子的侧面,画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红色五角星。她听到那个人让她别乱动,说话的口吻和公车上的男人一模一样。她看到自己又开始不住地呕吐,对方嫌恶地放开了手。她看到自己拿出了包里的手机,狠狠地砸向对方,她没有回头,但听到了尖锐的叫声,和倒地的声音。她跟着那时的自己奔向小路尽头,向着有光的方向,在那里有一个人正张开双臂等着她。
何音一头扎进高峰的怀抱,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高峰的双臂紧紧地搂着她,小声地安慰着:
“别怕,我在这里,没事了!”
此刻,熟悉的清香包裹着她,如此安稳。但是,那个时候,谁也不在,在那片黑暗里,只有她自己。
委屈和恐惧瞬间涌向喉咙,何音哭着喊道:
“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