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最近身体不太好,医生建议他静养,他也有意提前退了,去澳洲生活。嘉瑞这孩子,行事孟浪,老朱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国内,想带着一起走。你们想想办法。”
高峰立在一旁,默然不应。
陈志恒瞄了他一眼,恭敬地回道:
“董事长,朱嘉瑞暂时没办法离境。”
“为什么?就那点事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有新的视频证据出现……”
陈志恒走到高建国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
“胡闹!简直是胡闹!”
高建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轻咳了几声,陈志恒立马捧上茶杯,宽慰道:
“董事长别动气,虽然要花些时间,但不是不能解决。”
“不是说都查清楚了嘛!怎么还会有新的视频?”
“当时,是小高总说……”
“陈志恒!我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推脱责任的!”
“董事长说的是。”
“行了,你先出去吧。”
陈志恒躬身退了出去,轻声阖上房门。高建国抬头看了一眼高峰,喝了口茶,沉吟道:
“你怎么看?”
高峰淡然回道:
“要想保住小高总,朱嘉瑞就不能走。”
“昨天,老朱带了几个老董事来坐了半天。如果不伸手帮这一把,恐怕会寒了这些董事们的心。”
“朱董不了解情况,难免有所误解。不如让陈律师亲自走一趟,登门解释清楚个中缘由。”
高建国脸色一沉,若有所思地看着高峰:
“你觉得这个陈志恒可靠吗?”
“陈律师的专业性毋庸置疑。”
“也只能先这样了……金湾的烂摊子还得有人收。”
“程工为人老练稳重,又有楚叔叔帮衬着,不会有太大问题,就是要耗些时间。”
高建国轻叹了口气:
“阿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高峰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明晚回碧园吃饭,老楚一家也去。你问问思思有没有时间。”
“她在出差,要下周才能回来。”
“那等她回来再约个时间。”
高峰闷声应了一句。
离开办公室时,邢秘书正拿着文件等在外面,擦身而过的瞬间,高峰低语了一句:
“邢秘书辛苦。”
“高总,客气了。”
邢秘书浅笑着颔首,叩门侧身进入办公室。
高峰回头看向那道瞬间消失在门后的幽深目光,拿出手机发了信息。等他到停车场时,对方已经发来了他需要的内容。高峰没有细看,因为他远远看到陈志恒正笑吟吟地站在车旁。
“高总,方不方便送我回律所?”
高峰没有回答,径直坐进了车里,陈志恒随即上了车。
“谢谢高总!”
“陈律想多了,我还要去现场,只能送你到车站。”
“我谢的可不是这件事。”
“那陈律谢早了,朱董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多谢高总提点,我只负责说明情况,该解释的另有其人,所以朱董的微词轮不到我来听。”
高峰瞥了一眼陈志恒:
“陈律就不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如果怕得罪人,我也就不会做律师了。”
说话间,陈志恒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匆匆应了几句,刚挂了不到两秒,又有电话打来。陈志恒简单回了几句,挂断电话,长叹了一声。见高峰没有反应,陈志恒又叹了一声: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高总的事还没忙出个头绪,另一位高总那儿又出了纰漏。”
高峰故作惘闻,转了个弯,拐进站台:
“不好意思了陈律,我们不同路,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陈志恒泯然一笑,扶着车门,回头问了一句:
“高总怎么都不问问出了什么纰漏?”
“陈律能言善辩,手腕了得,哪需要旁人置喙!”
“原来高总这么倚重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高峰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声,踩下油门,将陈志恒玩味的笑意远远甩开。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翻看了刚刚收到的信息,上面是邢红霞的家庭背景、履历以及生活经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高峰拨通了电话,两秒后对方接了起来。
“她的家人、朋友、恋人,凡是有交集的人的信息,我都要知道。”
“恐怕要花点时间。”
“我能等。”
“最近动作太频繁,对方已经注意到我们了,晨星基金的事要不要缓一缓?”
“不要停,他们自救不暇的时候,我们才安全。”
“明白。”
“还没找到高穆毅吗?”
“很快会有消息了。”
“高穆毅临走前,是不是去过A大?”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
“去过。”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夫人嘱咐过,不要把何小姐的事告诉你。”
“所以,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何小姐她……”
高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心一点点下沉,重重地压在胃上,引起一阵阵抽痛。他把车停在路边,勉强调匀了呼吸。
“如果我告诉你,以后不必事事向夫人汇报,你怎么说?”
“没有夫人就没有今天的我。”
“好。”
高峰挂断了电话,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摸索着胸口相套的两枚指环,一张张翻看手机里为数不多的照片。何音不喜欢拍照,所以他们的合影很少,至于单人照,都是他偷偷拍的。
看着照片上那张灿烂无邪的笑脸,高峰想,至少,在这些短暂停留的瞬间,何音是快乐的。
他自嘲地笑着低下了头。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时贪心,贸然靠近,何音也不至于堕入痛苦的深渊。然而,即使他把她害成这样,何音却一句怨责的话也没有,只是沉默地忍受着,背对着他离开。
想到那独自走在寒风中,单薄而又无助的背影,高峰的心口就痛得要裂开。他松开了衣领,俯下身,大口地呼吸。
“我也想照顾你。”
高峰惶然侧头看向副驾驶,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那是第一次,有人说要照顾他。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在手背上,灼烧着皮肤。五岁以后,他的眼眶就是干涩的。看着那滴滴坠落的陌生液体,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曾经,他以为自己存在于世的全部意义,就是顽强地战斗、争夺。但此刻,他所求的全部,只是抱着那单薄、瘦弱、破碎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个名字: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