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医生打开纱布,检查了一下,消完毒又重新包扎好:
“消炎药再吃一天就差不多了,伤口长得挺好的,再过两天来拆线就行。”
“哦。”
胡医生收拾好医用废料,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一双明艳而冷峻的眼睛来回审视着眼前的两人。何音被她看得后背发凉,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那个,医生,我先……”
“坐下!”
简短的两个字像符咒一样,即刻将何音按到了椅子上。她想回头向“纳达尔”求助,但胡医生的眼睛紧紧抓着她。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我知道的,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你知道什么?”
“……”
何音紧张地咽着口水。
“欣……”
胡医生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凌厉,身后的声音立马转了一个调:
“胡,胡医生,你放心,何音同学可以信任的。”
“你们早就认识了?”
说话时,胡医生的目光转回到何音身上。
“也没有,就之前有上过老师的课。”
“……所以,你的老师是怎么跟你说的?”
“正确的答案不只一个,关键是,问对题题。”
高峰低沉的话音吹过耳畔。问对问题,胡医生想听什么样的回答?不,不对,应该是她不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他说,你不喜欢别人叫你欣欣。”
闻言,胡医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你要记得。”
“记得了。”
何音长吁一口气:
“那胡医生,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
“谢谢医生!”
胡医生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微微点头。何音快速转身离开,关门时,只见胡医生正悠悠然抬起头,将目光锁定在“纳达尔”身上。
“这就叫气场吗?”
何音自言自语着,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刚刚她的回答不称胡医生的心,会有什么后果。
问对问题。
他的话语犹在耳畔,那沉默的眼底荡漾着温暖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理解这句话,像一个耐心的长者教导着无知的孩子。
“我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无知的孩子吧?”
何音的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酸涩,为什么想起他时,总是充满了异样的矛盾,快乐又苦恼,幸福又酸楚?从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思虑。她低着头,一路数着飘落在石子小径上的花瓣,想用这种方式平息纷乱的内心。
“同学,同学!”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音回过头,只见网球场的男生正向这边跑来,麦色的皮肤上附着亮晶晶的汗水,衬得那双黑眸异常的耀眼。此时,那双闪动的眸子里小心翼翼地装着整个的她。
“还没找到吗?”
“嗯?”
“我看你一路低着头走。”
“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哦。”
男生的视线落在何音包着纱布的手上:
“刚才没来得及问,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哦,还没谢谢你帮我捡球,”
“已经谢过了,小事而已。”
男生忽然移开视线,侧头把额头的汗抹在肩袖上,轻轻咳嗽了一声:
“还没自我介绍,我叫……”
“你在这儿啊!怎么打你电话也不接?”
老四突然冲过来,奇怪地瞟了一眼男生,一把拉住何音就跑起来:
“快点,出事了!”
何音仓促间,回头向男生挥了一下手道别。男生扬起手,又失落地放下:
“又没来得及说名字。”
床铺上的被子鼓成一个小山包,纹丝不动,毫无声息。
何音贴着老四的耳根子悄声问:
“这就是你说的出事了?”
“从昨天起就是这种状态,已经超过24小时了。”
何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二姐时常因为失恋陷入低潮,但从来没有超过24小时。拿得起放得下,一向是二姐的座右铭。
“手机呢?”
老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安静的手机:
“关机了。”
“是有点不寻常。”
大姐不满地白了两人一眼:
“你们两个,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关心一下小组作业!”
老四冲何音做了个鬼脸,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下周一要做的小组汇报,她们抽到的是印第安文化,因为内容过于庞杂,四个人做了分工,何音被分到的是美国独立战争对印第安部落的冲击。网页上密密麻麻的字,像苍蝇一样焦躁不安地抖动着,扭曲着,似乎就要破屏而出。何音痛苦地趴在桌子上,要把那么多信息浓缩在四页ppt上简直难于登天,偏偏英美文化课的老师最难对付,每次小组作业都要打分,两次分数垫底就要扣平时成绩。
何音打开手机,手指徘徊在院长名字上,犹豫着要不要用作业这个借口回绝明天的约定。如果明天不能把自己的部分完成,就会耽误后天的汇总和讲解的排演。要是因为她导致小组分数垫底……养老院的事说穿了和她关系并不密切,至少不会影响她的日常生活。秦老师也说了,要以学业为重。但是……何音很清楚自己犹豫的原因是什么。她不甘心被狠狠拒绝了之后,自己还是会想起他的话音,但她更害怕养老院的事结束了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很近又很远的人。
“啊!”
何音吓得抖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发声之人,这喑哑的野兽般的低吼,真的来自美艳动人的二姐之口?只见二姐的床上,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坐在被褥中,凌乱的卷发盖在脸上,油腻的发丝间隐约可见一双无神的眼睛。那个女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五分钟,突然掀开被子跳起来,冲进卫生间。随后传来水声和怪异的歌声。
老四溜到何音身边,小声道:
“你见过二姐这样吗?”
“没有。”
“绝对有问题!”
“莫管他人瓦上霜。”
老大剜了老四一眼:
“尽早把你的部分完成,别指望我帮你收尾。”
说着戴上了耳机。
老四委屈地扁了扁嘴,靠在何音肩上:
“你做得怎么样了?”
“哎,毫无头绪。”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雅致的清香扑面而来,何音和老四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只见浓郁的水雾间探出一双纤纤玉足,悄然落足,惊起涟漪,真真是灼若芙蕖出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