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报出A大的站名时,何音机械地走到门口,背对着乘客,握着栏杆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她想要回头看一眼,可脖子却僵硬着,怎么也没办法转动。
车子缓缓驶入站台,面对洞开的车门,何音本能地跨了下去,身后的车门即刻被关上。随着公车缓缓驶离,炙热的阳光打在背上,灼痛了皮肤。何音恍然回过神来,冲出站台,可那公车已经转过了弯,消失在视线里。她慌忙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想着打给那个警察姐姐。可是她说不了话,即便她能开口,又该说什么?她连那个人的样子都没看到,仅凭相像的声音这一点,警察会相信吗?
何音握着手机在马路上疯狂地飞奔,她记得公车的下一站,她要在公车到站前赶到,她要回到车上,直面那个人,抓住他,绝不能让他再逃跑。何音忽然想起踢椅背的小女孩,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有一个女儿,胸口的愤怒便难以抑制。这样一个人,怎么配做一个父亲!怎么配做一个女孩的父亲。
何音抬起头,远远见马路对面的公车刚刚进站,没有人下车,她扬起手拼命地挥舞,希望司机能注意到。往来的行人都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但她顾不得这些,绿灯一亮,便冲了出去。公车再次驶出站台,何音不记得下一站是哪里,只能掏出手机,一面搜索公车线路,一面奔跑。
午后的太阳异常毒辣,几乎要将她融化,发丝间的汗水如雨一般洒落在地上,瞬间就消失了。何音的喉咙里一阵火热的灼痛,眼前银星闪闪,她强撑着虚浮的脚步,向前走了几步。可那公车越开越快,再次消失在视线中。就在她扶着滚烫的灯杆,无助地喘气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冲她喊道:
“上车!”
何音侧过头,恍惚间有一辆车停在路边,车里的人正在冲她招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车旁,这才发现车里坐着的是张磊。她顾不得解释,一上车就把手机上的地图递过去。张磊也不多问,一点头就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过了两个路口,何音便看到了那辆公车,她拍了拍张磊,指着那辆公车。
“要拦下它吗?”
见何音点头,张磊正要加油门,偏偏红灯亮了起来。车子猛地停在了斑马线上,刚要过马路的人吓了一跳,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没事,别急,我们一定能追上!”
何音没有回应张磊的话,因为此时公车已经缓缓驶入了站台,后门陆陆续续有人下车,其中,就有一个中等身材,穿黑色t恤的男人,牵着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两人正走向路口的斑马线。
但是,何音没办法确定对方是不是就是那对父女,她只记得他们的座位,却不知道他们的样貌。绿灯亮起时,公车还停在站台里。张磊猛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弹了一下,冲出去。
眼见公车慢慢驶出站台,张磊一路按着喇叭,挤到了公车前头,打横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司机打开门,骂骂咧咧地冲下来。何音一把推开他,跳上车,环顾了一圈,发现后排的那两个位子上坐着一对情侣。她立马跳下车,跑向斑马线,张磊正被那公车司机揪着,嘶吼着她的名字求救,可何音顾不了这些,她必须马上找到那对父女。然而,当她穿过斑马线时,看着周围的小区院墙,她再次陷入了迷茫。
无奈,何音只能走回公交站台,此时,乘客正在拉着气急败坏的司机劝架。
“算了师傅,人家都道歉了!你赶紧开车吧。”
“道歉有什么用!你看到他怎么开车了嘛!多危险啊,差点就撞到了!”
张磊连连求饶:
“对不起师傅,确实是我不对,走错道了!”
司机一甩胳膊,嚷道:
“道歉没用的!你就是故意的,监控肯定都拍到了!你别想跑,等警察来!你这种人不教训教训,下次还不知道闯出什么祸来!”
听到监控两个字,何音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跑到公车上看了一眼,随后匆忙在写字板上写了一句,递到司机眼前。
公交司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当然是去公交公司啦!”
何音问了具体地址,就拉着张磊准备走,那司机见状一把抓住了两人:
“你们往哪儿跑!在这儿等警察。”
何音一想有警察在调录像要方便很多,便拍了拍司机的手,拉着两人走到了路边的阴凉处。此时,车上的乘客等不及已经陆续下车走了。司机见两人没有逃跑的意思,便安心坐下来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想了想,又递了一根给张磊。
“谢谢,我不抽!”
司机没趣地收起了烟,继续教训道:
“不要觉得我故意刁难你,你这样开车是很危险的,万一碰了撞了的,你们就两个人,我可拉着一大车子人呢!”
张磊频频点头道歉:
“大哥说的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做出这种危险的事。”
何音简单写了原委,把写字板推到司机的眼前。对方眯着眼睛看了看,诧异地问道:
“真的假的?你说的哪一个?”
何音正想着该怎么描述,两名警察便出现在了站台。
了解了情况后,警察便联系了处理何音案件的警察由他们跟进,同时,对张磊进行了口头教育。
送走了公车司机和警察后,张磊带着何音去往公交公司,在那里等待负责调查的警察。
路上张磊好奇地问:
“你这么傻乎乎的自己去追,万一真追上了怎么办?”
何音愣了一下,刚刚她一心想着要抓住那个人,却没想过,真的抓到了要怎么办。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抓到了该怎么办。没有证据,即使警察找上了门,对方也未必会承认。她犹豫了一下,把情况发给了高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一定会有办法。
张磊的车开进公交公司时,警车也到了。在警察的帮助下,很快就调取了那对父女的影像。
离开时,那位女警把何音拉到一旁小声问: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
何音迟疑着点了点头。
“发生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
见何音犹豫,女警又提醒了一句:
“人我们会尽快找,但是,没有实质证据的话,很难给他定罪,你明白吗?”
何音点了点头,她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女警拍了拍何音的肩:
“找到人,我会通知你。”
张磊开着车带何音回学校的路上,高峰打来了视频电话。问了具体情况后,他只说了一句晚上会去学校,便匆匆挂了电话。何音叹了一口气,收起手机,浑然不觉一旁的张磊正诧异地看着她。
“你们俩……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