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的瞬间，苏晚正在给阳台的生菜浇水。水壶里的水流突然垂直落下，没有一丝偏斜，连叶尖颤动的弧度都凝固在半空。她猛地抬头，看到防盗网上的塑料袋悬在距栏杆三十公分的地方，像被无形的线吊住，纹丝不动。
整个城市像被装进了密封罐。香樟树的叶子保持着被风吹起的姿态，边缘卷成倔强的弧度；远处工地的防尘网僵在半空，褶皱里卡着的沙砾悬而不落；连平时最不安分的柳絮，都成团地浮在离地两米的地方，像静止的雪。
苏晚走到雨量计前，显示屏上的“风速”一栏死死钉在“0m\/s”，湿度计的指针却在疯狂攀升，65%，68%，72%……空气粘稠得像刚熬好的浆糊，吸进肺里带着股沉闷的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水珠堵在喉咙口。
【异常现象记录：5\/5】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进度条终于填满，紧接着是新的解锁信息：
【“灾害预警数据库”已激活】
【红雾浓度监测：当前0.05%，预计72小时内突破临界值（0.1%）】
【生物感染风险等级：中高】
最后一类异常，终于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登场。苏晚看着远处的建筑——它们被一层灰蓝色的霾裹着，轮廓模糊得像水墨画，只有楼顶的避雷针还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冷光。
“收拾好了吗？”她转身时，撞翻了脚边的工具箱。扳手落地的声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像敲碎了一层无形的冰。
赵玥正跪在卧室地板上，把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往床底推。箱子是她昨天特意去旧货市场买的，樟木的，据说能防潮，里面装着她从老家带来的相册、日记本，还有奶奶织的毛衣。听到声音，她直起身，额角的碎发被汗水粘住：“就剩这个了……”
声音有点闷，像被什么堵住了。苏晚注意到她手里攥着手机，屏幕暗着，显然刚挂过电话。
“叔叔阿姨还是不肯来？”
赵玥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樟木箱的铜锁：“我妈说老家后山的泉水还在流，菜窖里囤了三百斤土豆，比城里安全。我爸说……说我是被你带得疑神疑鬼。”她突然蹲下去，肩膀轻轻发抖，“他们不知道，昨天镇上的狗已经咬了三个人了……”
苏晚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能感觉到对方脊椎的凸起，像串绷紧的珠子。她想起自己父母的电话——从昨天开始就打不通了，老家的信号塔大概已经出了问题。
“储藏室的钥匙。”苏晚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葫芦吊坠，“上周我让侦探在叔叔家附近租的，就在老槐树底下那个废弃的杂货间。”她把钥匙塞进赵玥掌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密码是叔叔的生日，里面有三个月的压缩饼干，两箱瓶装水，还有十个N95口罩和应急包。”
赵玥捏紧钥匙，葫芦吊坠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她知道苏晚做这些时，甚至没告诉她——怕她觉得是咒家里人，却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堵死了。
“我们结盟吧。”
赵玥突然抬起头，眼睛里蒙着层水光，却亮得惊人。她站起身，膝盖在地板上磕出轻响，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就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歃血为盟……不对，我们没刀……”她慌乱地环顾四周，抓起桌上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时手在抖，“那就以水代酒，结成末世同盟！”
苏晚看着她举着瓶子的样子，突然笑了。矿泉水瓶上的水珠还凝在塑料壁上，没被风带走，也没滴落，像缀在上面的水晶。她拿起另一瓶未开封的水，拧开时“啵”的一声轻响，在静风里格外清晰。
“好啊。”她举起瓶子，与赵玥的瓶底轻轻一碰，“末世同盟。”
“生死与共，绝不背叛！”赵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宣誓般的郑重。矿泉水晃出细小的涟漪，却没溅出来——没有风，连晃动都显得格外克制。
“生死与共，绝不背叛。”苏晚重复着这句话，看着清澈的水流进喉咙。平时寡淡的矿泉水，此刻竟带着点微甜，顺着食道滑下去，熨帖了那颗悬了太久的心。
结盟仪式简单得近乎可笑，却像道无形的焊痕，把两个女孩的命运熔在了一起。她们开始最后一次清点物资，手电筒的光柱在客厅里扫过：
- 食品区：压缩饼干32箱，肉类罐头147罐，脱水蔬菜20大包，足够两个人吃三年零七个月；
- 药品区：阿莫西林、头孢、布洛芬按效期排满了三层货架，碘伏和纱布堆成小山，还有两箱未拆封的狂犬疫苗；
- 武器区：消防斧的刃被磨得发亮，工兵铲的木柄缠上了防滑胶带，十二支弩箭整整齐齐插在箭袋里；
- 种植区：三茬生菜收了十五斤，小白菜刚冒芽，蒜黄在恒温区长得正旺，嫩得能掐出水。
空间面板上的数字稳定在“1600㎡”，比最初的1000㎡多出来的600㎡，塞满了她们这几个月攒下的底气。赵玥突然指着种植区的角落笑出声：“你看那几盆多肉，居然还活着！”
苏晚也笑了。那是她末世前随手买的，没想到在空间里活得比外面还好，叶片胖乎乎的，透着健康的绿。
傍晚六点十七分，手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赵玥的屏幕先黑了下去，紧接着是苏晚的——信号格彻底消失，变成一片空白。电视早就没了信号，雪花点在屏幕上闪烁，像无数细碎的白噪音。只有应急广播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电流声里裹着模糊的指令：“……市民请减少外出……关好门窗……等待进一步通知……”
苏晚走过去关掉广播，旋钮转动时发出“咔哒”一声。窗外的静风还在持续，天色暗得异常快，明明是傍晚，却暗得像深夜。远处的居民楼里，零星亮着几盏灯，大部分窗口都陷在黑暗里，不知是停电了，还是主人已经离开了。
空气里飘来股淡淡的腥味。不是血腥味，也不是铁锈味，更像某种金属被腐蚀时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苏晚走到窗边，指尖刚碰到玻璃，就看到防盗网上悬着的塑料袋突然抖了一下——不是风动，是塑料袋本身在震颤，仿佛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它。
“该封门了。”她转身拿起墙角的密封胶枪，枪管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硅胶管里的乳白色胶体还没开封，是她特意选的食品级，固化后能承受五十公斤的冲击力。
赵玥点点头，搬来梯子靠在门后。她扶着门框，指腹划过木门边缘——这里原本有道半厘米的缝，平时能透进点风，此刻却像道张开的嘴，等着吞噬什么。
硅胶枪“滋滋”作响，胶体顺着门缝缓缓蔓延，像条正在爬行的白色蜈蚣。苏晚的动作很慢，确保每个角落都被填满，连门底与地板的缝隙都没放过。赵玥看着胶体逐渐凝固，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晚时的样子——那个在图书馆里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孩，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自己一起，用密封胶把自己封在一座孤楼里。
最后一点缝隙被填满时，天色彻底黑透了。窗外的霾变成了深灰色，远处的路灯亮着，光线却像被稀释过，只能照亮周围半米的地方。
苏晚放下胶枪，拍了拍手上的灰。客厅里只剩下应急灯的光，柔和地笼罩着她们。空间里的生菜还在生长，武器架上的消防斧闪着光，墙角的应急包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荧光棒和哨子。
“从现在起，”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除非万不得已，绝不打开这扇门。”
赵玥看着门上逐渐固化的硅胶，像看着一道正在生成的结界。她突然握住苏晚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胶枪带来的凉意。
静风还在继续，城市像座巨大的坟墓。但这间顶层公寓里，两双眼睛亮着，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