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山林间树影幢幢，仿佛无数蛰伏的鬼魅。陈渊靠在一棵古树虬结的根部，额角沁出细密冷汗，背后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他强运刚刚入门、尚不熟练的“影遁”强行冲出落魂涧，又亡命奔逃数十里，此刻体内灵力近乎枯竭，那缕剑光雏形也黯淡无光，几乎溃散。
“必……必须尽快离开黑风山脉范围……”他喘息着，撕下衣襟，试图包扎背后被熊姓汉子掌风扫中的伤口，那掌力带着一股蛮横的撕裂劲道，仍在不断侵蚀他的经脉。
就在这时，他超乎常人的听觉（得益于龟息诀的长期锻炼）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细微、惊慌，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的脚步声，正踉跄着朝他这个方向跑来。紧接着，是几声粗鲁的呼喝。
“站住！那小兔崽子往那边跑了！”
“妈的，跟陈渊那小子是一伙的！抓住他，不信问不出下落！”
陈渊眼神一凝，是张明！他怎么也进了黑风山脉，还被盯上了？
他不及细想，强提一口灵力，再次运转龟息诀，将自身气息与古树阴影融为一体。
片刻后，张明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满是污泥和惊惧，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他慌不择路，几乎一头撞在陈渊藏身的古树上。
“张明。”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从阴影中响起。
张明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软在地，待看清从树后缓缓现身的陈渊时，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扑上来：“陈师兄！真的是你！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陈渊一把扶住他，目光锐利地扫向来路，低喝道：“闭嘴！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明咽了口唾沫，惊魂未定地快速说道：“我……我听说黑风山脉古修洞府的消息传开了，好多人都往这边赶。我……我担心师兄你一个人有危险，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结果刚进山没多久，就……就碰到几个散修，他们认出我是青云宗弟子，逼问我你的下落，我说不知道，他们就要抓我……”
他话音未落，后方追兵已至。三名身着杂色服饰、面目凶狠的散修呈品字形围了上来，修为都在炼气四层左右。为首一个刀疤脸狞笑着看着陈渊：“嘿，果然在这儿！小子，你就是陈渊？识相的，把在洞府里得到的东西交出来，再自废修为，爷爷们可以考虑饶你们两条狗命！”
另一名瘦高个散修贪婪地盯着陈渊：“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拿下！周少爷可是发了悬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渊将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张明护在身后，面对三名修为高于自己的散修，他脸上并无惧色，只是眼神冰冷地扫过三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几位道友，在下与诸位素无冤仇，何苦赶尽杀绝？那洞府空空如也，在下并未得到什么宝物。”
“放屁！”刀疤脸呸了一口，“当我们是三岁小孩？没得到宝贝你能从周霆那些人手里跑出来？看你小子这狼狈样，肯定是受了重伤，强弩之末了吧？兄弟们，上！”
三人同时爆发灵力，挥舞着法器扑了上来！
陈渊眼中寒光一闪，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恋战！他猛地将张明往旁边一推，低喝：“躲远点！”
同时，他体内那缕即将溃散的剑光雏形被强行催动，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再次灌注双腿——影遁！
他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并非直线后退，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如同鬼影般绕到左侧一名使钩爪的散修身后！那散修只觉眼前一花，目标消失，还没来得及反应，后心要害处已被陈渊并指如风，蕴含着一丝微弱却锋锐的庚金之气点中！
“噗！”那散修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向前扑倒，虽未毙命，但短时间内已失去战力。
陈渊一击即退，借着影遁的余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疤脸劈来的鬼头刀和瘦高个刺来的细剑。但他背后的伤口也因此被牵动，鲜血汩汩流出，脸色更白了一分。
“他妈的！这小子身法诡异！别让他跑了！”刀疤脸又惊又怒，攻势更急。
陈渊气息紊乱，影遁无法连续施展，只能凭借《龟虽寿功》的坚韧防御和《御风诀》勉力周旋，形势岌岌可危。
躲在岩石后的张明看得心急如焚，眼看陈渊险象环生，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大叫着朝那瘦高个扔去：“不准你们伤害陈师兄！”
那石头毫无力道，瘦高个随手一剑便拍飞，但他被张明这一打岔，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陈渊捕捉到了这瞬息的机会！他一直隐在袖中的左手闪电般弹出，一小撮幽暗的粉末无声无息地撒向刀疤脸的面门！
腐灵散！
刀疤脸毕竟经验老道，虽不知是何物，但本能感到危险，急忙闭气后撤，同时挥袖格挡。大部分粉末被衣袖挡住，但仍有一丝钻入了他的鼻孔！
“啊！什么东西？！”刀疤脸只觉得一股诡异的麻痹感瞬间从鼻腔蔓延向头部，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运功逼毒，攻势顿止。
陈渊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不再理会刀疤脸，身形一扭，如同游鱼般贴近那瘦高个散修。那散修见陈渊扑来，狞笑一声，细剑直刺其胸口，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欲做困兽之斗。
然而，陈渊看似搏命的一扑却在中途陡然变向，脚下步伐玄妙一错，竟是《龟虽寿功》中记载的一门小巧闪避步法“灵龟摆尾”，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剑锋，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凝聚最后一丝灵力，快如闪电般点向瘦高个持剑手腕的“内关穴”！
这一指，蕴含了他对灵力精准控制的全部理解，更是结合了《蕴剑诀》那微弱庚金之气的锋锐意蕴！
“呃啊！”瘦高个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刺痛，仿佛被钢针扎透，经脉瞬间滞涩，细剑“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陈渊看也不看，一脚踢开细剑，拉起还在发愣的张明，低喝一声：“走！”
两人趁着刀疤脸忙于逼毒、瘦高个手腕受创、另一人刚刚爬起的混乱间隙，一头扎进了旁边更加茂密黑暗的丛林之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
半个时辰后，一片隐蔽的山涧裂缝内。
陈渊盘膝坐地，脸色苍白如纸，正默默运功疗伤，压制背后依旧作痛的掌力。张明则紧张地守在裂缝口，不时探头向外张望。
“陈师兄……你……你的伤要不要紧？”张明回过头，看着陈渊背后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声音带着哭腔和愧疚，“都怪我……要不是我拖累你……”
陈渊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依旧平静：“无妨，暂时死不了。”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张明，“你为何要来？此地凶险，远超你想象。”
张明低下头，搓着衣角，讷讷道：“我……我就是担心师兄。你在外门没什么朋友，赵虎他们又虎视眈眈……我虽然没用，但……但想着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照应……没想到反而成了累赘……”他说着，眼圈又红了。
陈渊沉默地看着他，心中念头飞转。张明性格怯懦，资质普通，但心思单纯，此番冒险前来，言语间的担忧不似作伪。在自己如此狼狈重伤之际，他若有异心，刚才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但他却选择了挺身而出，哪怕只是扔出一块无用的石头。
在这残酷的修仙界，这般纯粹的善意，何其罕见。
但陈渊的谨慎和多疑并未完全消除。他缓缓开口，试探道：“你进来时，可曾听到什么关于我的传闻？比如……周霆的悬赏？”
张明茫然地抬起头：“悬赏？什么悬赏？我只听说很多人都在找古修洞府，还有人说洞府里的东西被一个神秘人得走了，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搜寻……师兄，难道那个神秘人就是你？”他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陈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其惊讶不似伪装，心中稍安。他点了点头，语气凝重：“不错。我如今已成众矢之的，周霆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方才那几个散修只是开始。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更加危险。”
张明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但随即被一股倔强取代，他挺了挺瘦弱的胸膛，语气罕见地坚定：“我不怕！师兄，我知道我修为低，帮不上什么忙，还可能拖后腿……但……但我可以帮你打探消息，帮你警戒放风！你救过我那么多次，这次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看着张明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又努力想要表现出勇敢的样子，陈渊冰冷的心湖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一圈微澜。
他沉吟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取出那份详细地图，指向其中一条蜿蜒隐蔽的路径，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需尽快离开。这条小路通往山脉西侧的‘沉溪谷’，那里地势复杂，易于藏身，且靠近‘万兽山脉’边缘，或许能借此摆脱追兵。你跟我走，但需记住，一切听我指令，不可擅自行动。”
张明见陈渊答应，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连忙用力点头：“嗯！我都听师兄的！”
陈渊不再多言，重新闭上双眼，全力运功疗伤。他知道，带着张明，前路将更加艰难。但在这杀机四伏的黑风山脉，一个或许值得信任的同伴，也可能是一份意想不到的助力。
然而，就在他闭目调息，心神稍懈的刹那，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了柳如烟那清冷而意味深长的话语：“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如何把握其中分寸，便是个人修行了……”
信任与警惕，独行与同行，这其中的分寸，又该如何把握？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压下。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冲出重围。他悄然取出一颗得自洞府蒲团旁、不起眼的宁神丹药服下，药力化开，背后火辣辣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丝。
夜色更深，山风呜咽，仿佛无数猎手在黑暗中低声咆哮。围捕的网，正在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