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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雪!”

陈渊几乎是扑到担架边,左手撑地才没直接摔倒。他看着凌清雪睁开的、带着未散悲恸的冰蓝眸子,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剑魄有没有……”他声音急促,却强行压低了音量,目光警惕地扫了一眼远处守尸人窝棚的方向。

凌清雪的眼神还有些涣散,视线在陈渊脸上缓慢聚焦。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全身如同被掏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心口金蓝符文的光芒依旧黯淡,但不再闪烁,而是维持着一种极低的、稳定的微弱光亮。

“……很累。”她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剑魄……像碎了一地……勉强粘着……动不了。”

“别动,别说话,先休息。”苏婉也连忙凑过来,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喜极而泣,“凌师叔,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独目叟和影蛛也立刻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庆幸,但眼底的担忧更深——醒来是好事,但这状态显然远未恢复。

凌清雪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陈渊,冰蓝眸子深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清醒:“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小心拿着铃铛的女人。”陈渊复述,语气沉凝,“梦到的?和池灵师尊有关?”

凌清雪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回忆那模糊而灼热的梦境碎片:“火……很大的火……不是普通的火……是金色的,带着……星辰陨落的光……池灵师尊在火里……看着我……她的身体在消散……然后……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很模糊……手里拿着一个……暗红色的铃铛……轻轻一晃……”

她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师尊只说了那一句……‘小心拿着铃铛的女人’……然后……梦就碎了。”

“拿着铃铛的女人……”独目叟咀嚼着这句话,独眼眯起,“和风泣者记忆里那个‘背叛他的女人’,有没有关系?都跟火有关,都跟‘背叛’或者‘警示’有关。”

“还有天哭城。”影蛛小声道,“守尸人说风泣者最后念叨‘天哭城……祭坛……她也……’,现在凌仙子又梦到池灵前辈在火里警示‘铃铛女人’……这些碎片,好像都能往天哭城扯。”

陈渊沉默。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混乱。风泣者(男)被“她”背叛葬身火海,池灵(女)在金色火焰中警示“铃铛女人”,天哭城祭坛……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那个“铃铛女人”,是风泣者怨恨的对象,还是池灵警告的第三方?亦或是……同一个人?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守尸人。”陈渊压低声音,对众人道,“铃铛女人的信息,我们自己知道就行。他给我们的‘冰镜术’和‘阳煞引渡术’还没验证,不能把所有底牌都交出去。”

众人点头。

“清雪,”陈渊看向凌清雪,声音放缓,“你现在需要绝对静养。剑魄沉寂,古界印记受损,任何情绪波动和能量调动都可能让裂痕扩大。关于梦境和铃铛女人的事,先放在心里,等你好些再细想。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休息。”

凌清雪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疲惫和后背那鼓胀不祥的血符皮袋,冰蓝眸子微微波动了一下,没有坚持,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嗯。”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背上的东西……”

“我有办法处理。”陈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照顾好自己,就是帮我。”

他转头看向苏婉:“苏婉,清雪交给你照顾,注意她心口符文的任何变化。独目前辈,你抓紧时间恢复伤势,警戒外围。影蛛,你负责和阿吉一起,留意灰鼠土狗的动向,还有周围环境的异常。”

他吩咐完,拿起那块记载着“沉冰髓冰镜术”的冰片,对众人道:“我需要找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尝试这个。时间不多了。”

“令主,我陪你去。”独目叟挣扎着想站起。

“不用。”陈渊摇头,“你需要恢复。而且,施术过程不能受干扰,人多了反而不好。就在附近,找个冰隙就行。有情况,我会发信号。”

他语气坚决,独目叟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坚持,只是重重拍了拍陈渊没受伤的左肩:“小心点。”

陈渊拄着冰凌杖,在影蛛的指引下,在冰岩凹陷附近找到一条狭窄但干燥的死路冰隙,入口被几块掉落的冰岩半掩着,相对隐蔽。

他钻进冰隙,靠坐在最里面的冰壁下,将灰鼠之前给的那一小瓶“沉冰髓粉”和刻画着符文节点图的冰片放在身前。

首先,是处理背后的血符皮袋。

他咬紧牙关,左手反伸到背后,抓住皮袋边缘,猛地一撕!

“嗤啦——”

粘着血肉的皮袋被撕下,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后背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伤口早已被血符和“标记”的力量侵蚀得一片狼藉,皮肤呈现出蓝黑交错的诡异颜色,中央区域微微鼓起,能看到皮下一道道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淡灰色纹路——那就是“标记”的本体,以及被它侵蚀、异化的血符残余。

寒意和剧痛交织,陈渊大口喘息,额头冷汗涔涔。他从怀里摸出守尸人给的那瓶“镇痛固元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服用。这种透支生机的药物,能不用就不用。

他定下心神,开始按照冰片上的指引,回忆自己记忆中最深刻、与“寒冷”和“静止”相关的画面。

不是北冥残梦的极寒,也不是裂谷的风雪。

是……黑风峡底,那座冰棺前,戍那双万古孤寂、仿佛时间都为之冻结的眼睛。是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守护“时之隙”倒影的永恒“静止”。

他闭上眼睛,将那份观感,与自身“琉璃道种”熄灭后残留的一丝冰冷余烬(尽管微弱到几乎不存在),以及无数次濒死挣扎中对“活下去”的绝对执念中剥离出的、最核心的“停滞”渴望——三者强行糅合,凝聚成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冰冷的**精神烙印**。

然后,他拔开石瓶塞子,将里面灰白色的、仿佛蕴含星光般细微结晶的“沉冰髓粉”,倒在左手掌心。粉末触手冰凉,仿佛能冻伤灵魂。

他咬破右手食指(仅剩几根能勉强活动的手指之一),将鲜血滴入粉末中。鲜血没有将粉末融化,反而像是被粉末吸收,瞬间凝固成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胶状物。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冰冷的“精神烙印”,小心翼翼地注入这团暗红胶状物中。

胶状物表面,立刻浮现出极其细微的、与他回忆中冰棺符文有几分相似的淡银色纹路。

准备工作完成。最难的部分来了——将这团混合了沉冰髓粉、自身精血和精神烙印的胶状物,以特定手法和顺序,涂抹在后背“标记”周围的七个关键符文节点上。

他看不到后背,只能凭借冰片上刻画的相对位置图,以及自身对身体的感知,反手盲涂。每一次涂抹,都像是将烧红的烙铁按在伤口上!沉冰髓的极致冰寒,与他血液中的灼热、精神烙印的冰冷,以及“标记”本身的侵蚀力量,在伤口处激烈冲突、交融!

“呃……啊……”陈渊死死咬住牙关,将痛吼憋在喉咙里,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左手五指死死抠进冰壁,指尖崩裂出血。意识在极寒与剧痛中浮沉,眼前不断闪过混乱的画面——辰的观测点、池灵的火、凌清雪冰蓝的眸子、戍孤寂的眼、还有潭底那粘腻的低语……

不能昏!不能错!

他凭借着近乎自虐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精准地完成每一个动作。涂抹、勾勒、连接……七个节点逐渐被暗红色的、泛着淡银纹路的胶质覆盖,彼此之间开始产生微弱的能量流动,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如同冰晶折射般的复杂图案。

当最后一个节点完成的刹那——

后背的“标记”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那些蠕动的淡灰色纹路骤然停滞,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带着淡银色光泽的冰晶!

冰晶迅速蔓延,将整个“标记”区域,连同周围涂抹的胶质一起,冻结成一个巴掌大小、微微凸起的、如同镶嵌在皮肤上的**暗红色冰镜**!

冰镜形成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感,瞬间从后背扩散至陈渊全身!血液流速似乎变慢了,心跳变得沉重迟缓,连思维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冰,运转滞涩。

这就是代价——“冰镜”在保护他免受“标记”侵蚀和窥探的同时,也部分“冻结”了他自身的生命活性和神魂活跃度。

但好处也立竿见影: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标记”侵蚀感、以及潭底低语的干扰,瞬间**减弱了七八成**!只剩下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重冰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脉动感。后背伤口的剧痛,也被冰镜的寒意压制,化为一种冰冷的钝痛。

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陈渊瘫靠在冰壁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紫色。他感觉异常疲惫,思维缓慢,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平静**——一种冰冷的、剥离了大部分情绪的平静。

他摸索着将破烂的衣衫重新披上,遮挡住后背那诡异的冰镜。然后,他尝试着,去“倾听”冰镜反射和扭曲后,可能传来的、来自“标记”另一端的“信号”。

起初,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但当他将全部心神沉入那冰镜带来的、迟钝却清晰的感知中时,极其细微的、破碎的、难以理解的**信息流**,开始如同雪花般飘入意识:

“……水……暗流……很多眼睛……在看着缝隙……”

“……钥匙……不全……门在震动……”

“……铃……声……讨厌的铃声……她在靠近……”

铃……声?

陈渊猛地一震!冰镜带来的冰冷平静被打破一丝涟漪。

铃声?是凌清雪梦到的“铃铛女人”的铃声?还是巧合?

他试图捕捉更多,但那信息流太破碎,太杂乱,而且迅速被冰镜本身的“静滞”特性过滤、消散。

他无法确定。但至少证明,守尸人说的“双向通道”和“冰镜扭曲信息”是真的!

他休息了片刻,等到呼吸稍微平稳,才挣扎着站起,拄着杖,缓缓走出冰隙。

外面,众人立刻围了上来,看到他苍白如鬼但眼神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冰冷)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令主,怎么样?”独目叟急问。

“冰镜……成了。”陈渊简短回答,声音也有些低沉缓慢,“标记被暂时压制,侵蚀感大减。但我的身体……也被部分‘冻结’,反应会变慢,情绪会变淡。是代价。”

他看向凌清雪:“清雪,你梦里的‘铃铛’,具体什么样?声音……有什么特征吗?”

凌清雪仔细回忆,眉头微蹙:“看不真切……暗红色,好像……上面有裂纹。声音……很轻,但听得人心里发慌……像是……在招魂。”

暗红色,有裂纹的铃铛。招魂般的铃声。

陈渊默默记下。这与他刚才从冰镜中捕捉到的破碎信息“……讨厌的铃声……她在靠近……”隐隐吻合。

“这件事,我们……”他正想嘱咐众人保密。

“几位。”

嘶哑的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灰鼠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手中提着他那盏散发绿光的灯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人让我来问,”灰鼠的目光扫过苏醒的凌清雪,在陈渊异常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关于‘风泣者’记忆中的‘她’,你们有没有回忆起更多细节?比如,外貌特征,穿着,或者……有没有提到过‘铃铛’之类的物品?”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守尸人果然没有放弃对这条线索的追查!而且,他似乎……也在关注“铃铛”?

陈渊心念电转,脸上却因冰镜影响而没什么表情变化,语气平稳而缓慢:“没有更多细节。风泣者的记忆很混乱,只有背影和火。‘铃铛’……未曾提及。”

他反问道:“守尸人大人为何对‘铃铛’感兴趣?莫非……裂谷里也有关于‘铃铛’的传闻或记载?”

灰鼠沉默了一下,嘶哑道:“大人只是觉得,‘背叛’、‘大火’、‘女性’这些要素,与某些古老的、流传在北域极少数典籍中的禁忌记载,有模糊的相似之处。‘铃铛’……是其中偶尔会出现的关联物之一。既然你们不知道,那就算了。”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另外,大人让我提醒你们。雪狼帮的人,已经搜索到哭风洞外围了。最多明天傍晚,就会找到这里。你们休整的时间,可能没三天了。”

雪狼帮,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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