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拉尔夫·杰森的亲卫乌列尔与塞拉芬见主君快步走来，立刻躬身行礼，动作如出一辙的利落。
乌列尔伸手拉开紫檀木车厢的门，雕花星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光泽，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拉尔夫·杰森弯腰坐进车厢，软垫带着恰到好处的弹性托起身体。他闭目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叩着膝盖。
脑中过着市场考察要注意的细节，粮食价格的波动、矿石储备的清单、布匹流通的渠道，每一项都像齿轮，咬合着改革计划的根基。
“去西街市场。”
“是，杰森大人！”乌列尔应声，与塞拉芬一同跃上车夫座。
拉车的天马“赤兔”与“蝴蝶”抖了抖鬃毛，蹄子踏在青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嗒嗒”声，混着车轮滚动的“轱辘”声，倒有几分难得的闲适。
另一边，得了王命的鲲鹏不敢耽搁。
鲲鹏先遣宫中禁卫快马传讯军营，随即展翼腾空，羽翼划破长空的声音惊起几片云。
不多时，鲲鹏落在天使皇家学院的广场上，又快步走向教学楼。
实验室里，正调试“假死”计划装置的鹤涛见他进来，忙放下手中的精密仪器。
当鹤涛接过鲲鹏递来的会议笔记，起初漫不经心的目光，渐渐被纸上的内容攥紧。
短短几条大纲，竟将天使星云的未来蓝图铺得清晰如绘：教育改革扎下根基，军备发展指向星空，律法修订撕破旧茧，外交布局连缀星系。
每一条，都敲在文明进阶的鼓点上。
鲲鹏看着他反复摩挲纸页的样子，浅笑道：“鹤涛学士，吾王令您二弟带族人去拉尔夫庄园，听候右翼大人差遣。”
鹤涛握笔记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自嘲：“吾王这双眼睛，真是厉害……我竟以为能瞒得住。”
鲲鹏躬身行骑士礼，语气笃定：“八王后裔，鹤林长子，鹤涛大人。”
鲲鹏直起身，继续道：“五年前你们遭叛避居天宫星，这些，吾王都知道。”
鹤涛抬手打断他，眼中带着急切：“我更想知道，吾王是怎么识破的？”
鲲鹏摊手失笑：“谁让鹤家皆是银发？族中个个聪慧得扎眼，这本是荣耀，反倒成了最显眼的标记。派人去天基星一打听，自然水落石出。”
鹤涛愣在原地，半晌才苦笑着摇头。
原来拉尔夫·杰森那句“聪明人往往不长命”，是在提醒自己这点，竟栽在了最显眼的家族特征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鲲鹏再次行礼：“吾王无恶意，只请您润色会议内容，我好回宫复命。”
“哈哈！”鹤涛忽然朗笑，释然中带着敬佩：“难怪杰森选华烨……吾王啊，世人都看轻了您。”
鹤涛将笔记递回，语气郑重：“已润好。烦请转告吾王，一月后，我送他一份大礼。”
鲲鹏愣住了，挠头不解：“鹤涛大人，您还没动笔呢？”
“照我说的回便是。”鹤涛拍了拍他的肩，镜片后闪烁着精光。
“是！”鲲鹏虽满腹疑惑，仍躬身应下，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鹤涛走向实验室深处，喃喃道：“杰森，若你所愿的新时代要以此为基，我便陪你迎这场风暴。”
鹤涛推了推眼镜，脚步加快，朝着地下实验室更深处走去，那里藏着足以掀翻旧秩序的核心技术。
西街的天美衣行，鎏金招牌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店内挂满各式衣物：蕾丝兔女郎装缀着流苏，蓝白水手服绣着船锚，金边教师制服衬着知性，蓬蓬洋裙叠着褶皱，丝滑吊带裙泛着光泽，荷叶边女仆装带着俏皮，甚至有几件布料少得可怜的情趣睡衣，勾得人眼热。
艾丽莎、菲欧娜、莱嫁嫁三个小女天使正踮脚在衣架间穿梭，银铃般的笑声撞得满店回响。
她们是拉尔夫庄园的女仆，也是从奴隶市场被赎回来的幸运儿。
此刻看着这些新奇款式，小眼睛亮得像星子，手指轻轻拂过布料，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粉色女仆装好看！艾丽莎姐穿肯定美！”菲欧娜举着带围裙的短裙，脸颊绯红。
“才不呢，”艾丽莎捏捏她的脸：“莱嫁嫁穿蓝水手服才像星海公主。”
莱嫁嫁害羞地绞着衣角：“我……我想要那套吊带睡裙。”
女天使的衣柜永远少一件衣服，哪怕曾是奴隶，爱美的天性也从未被磨灭。
店员知道她们是右翼大人庄园的人，热情得像团火：“三位小姐眼光绝了！这几款都是爆款呢！”
她们的喧闹，却刺了角落里贵族的眼。
为首的奥林·莱特穿着白色长袍，领口家族徽章闪着冷光，他斜睨着三个小天使，嘴角撇出鄙夷的弧度。
“奴隶也配来这儿挑衣服？”他的跟班嗤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全店听见：“真掉价！”
艾丽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艾丽莎挺直脊背，将菲欧娜和莱嫁嫁护在身后，声音发颤却坚定：“杰森大人说过，我们也是天使族人，凭什么不能来？”
“族人？”奥林·莱特像听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快步走到她们面前。
奥林.莱特居高临下地盯着艾丽莎，眼中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奴隶也配称族人？不过是主人家养的狗！”
话音刚落，他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店内炸开。
艾丽莎被打得偏过头，左脸瞬间浮起五道红指印。她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死死盯着奥林·莱特：“你凭什么打人？”
“打你怎么了？”奥林·莱特一把揪住她的金发，将她往店外拖：“敢顶嘴，就让你知道奴隶的本分！”
奥林.莱特的跟班们一拥而上，揪着菲欧娜和莱嫁嫁的头发往外拽。两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天使吓得尖叫，眼泪决堤。
“你们……快放开我妹妹们！”
艾丽莎挣扎着，却被奥林·莱特一脚踹在膝弯，“扑通”跪倒在地。
艾丽莎顾不上膝盖的剧痛，转身将菲欧娜和莱嫁嫁护在身下，张开双臂像只护崽的母鸟：“她们还小，冲我来！”
“哟，还护上了？”奥林·莱特冷笑，又一巴掌扇在她另一边脸：“给脸不要脸的贱婢！”
艾丽莎的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渗出血丝。她死死咬着牙，闷哼都咽在喉咙里。
六个跟班围上来拳打脚踢，有人踹她的背，有人碾她的手，有人踢她的腿。
艾丽莎蜷缩着身体，将两个妹妹紧紧护在身下，任由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像一片被暴雨抽打的叶子。
“住手！太过分了！”有路人忍不住喝止，却被身旁人死死拉住。
“你疯了？知道他是谁吗？”那人压低声音，满是恐惧：“先王王妃的亲族，吾王的表亲！奥林家的嫡子！你想找死？”
“可她们是右翼大人的人……”
“右翼大人又怎样？奥林家树大根深，吾王都得给几分薄面！”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三个小天使被打，个个面露不忍，却没人敢上前。
奥林·莱特的气焰更嚣张了，他叉着腰，看着地上翻滚的艾丽莎，笑得猖狂：“贱婢！知道疼了？再顶嘴就打断你的腿！”
“吁——”
天马突然嘶鸣，马车猛地停下。
车厢外的谩骂、哭喊、嘲笑像针一样扎进来，拉尔夫·杰森原本思索粮食储备的眉头骤然拧紧。
“怎么回事？去看看！”
乌列尔一得令，跳下车，扒开人群往里看。当看清里面的情景，他双目赤红，怒吼一声：“住手！”
乌列尔像头暴怒的雄狮冲上去，将围殴的跟班撞得东倒西歪。
“艾丽莎！菲欧娜！莱嫁嫁！”
乌列尔声音发颤，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心疼得像被刀剜。
庄园里的六个小女仆，是所有人的开心果，清晨端来的热牛奶带着温度，傍晚哼的小调带着甜，他训练受伤时，她们会偷偷递上药膏……
杰森大人更是把她们当亲妹妹疼，谁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被打成这样！
“乌列尔哥哥……”
艾丽莎抬起头，脸上泪痕混着血污，原本灵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菲欧娜和莱嫁嫁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抱着她的胳膊，刚才没掉的眼泪此刻汹涌而出，金豆豆砸在地上。
乌列尔蹲下身，用袖子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泪，声音哽咽：“不哭，哥哥在。菲欧娜，莱嫁嫁，带丽莎姐去马车那找杰森大人。”
乌列尔站起身，猛地抽出短佩剑，寒光直指奥林·莱特一行：“你们都找死！”
奥林·莱特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又嚣张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奥林家嫡子！高等贵族！教训几个奴隶而已，你用得着逞英雄嘛？”
见乌列尔握剑的手在抖，他以为对方怕了，愈发猖狂。
奥林.莱特上前拍了拍乌列尔的脸，语气轻佻：“知道怕了？你家大人见了我都得礼让三分，一个小护卫也敢叫板？”
乌列尔愤怒得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他知道对方身份，也知道动手的后果，可看着地上三个伤痕累累的小姑娘，理智正一寸寸崩塌。
这时，一个高大身影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走来。
拉尔夫·杰森穿着白色华贵长袍，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没说话，周身的低气压却让空气凝固，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参见右翼护卫杰森大人！”
“参见右翼护卫杰森大人！”
围观者纷纷单膝跪地，右手按胸，声音里带着发自骨髓的敬畏与恐惧。
谁不知这位右翼大人的威名？
一拳毙蛮族狂战士，一拳灭了十几万亚人族武装，是天宫星公认的“血腥屠夫”。
此刻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比战场上的刀光更刺骨。
“扑通！”“扑通！”
奥林·莱特和六个跟班双腿一软，齐刷刷跪倒，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糠。
刚才的嚣张碎成了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菲欧娜和莱嫁嫁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艾丽莎，走到拉尔夫·杰森面前，嘴唇哆嗦着，眼泪止不住地掉：“杰森大人……”
拉尔夫·杰森伸手轻轻抬起艾丽莎的下巴。当看清那张红肿的脸、渗血的嘴角、胳膊上青紫的瘀伤时，他瞳孔骤缩。
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冲破胸膛的怒火，声音平静得可怕：“乖，不哭。回庄园让你们鹤熙姐姐替你们上药。”
“塞拉芬，送她们回去。”
“是！杰森大人”
护卫身后的塞拉芬，小心地将艾丽莎横抱起来，朝马车那走去。菲欧娜和莱嫁嫁紧紧跟着，一步三回头，眼里满是依赖。
拉尔夫·杰森目光扫过跪地的奥林·莱特一行，又看向围观人群。
他没立刻发怒，只是反复深呼吸，杀这些人容易，一拳一个干净利落。
但他不能。
奥林家是皇家外戚，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动手，会让刚萌芽的改革计划陷入泥沼。
可有些事，比计划更重要。
拉尔夫.杰森走到奥林·莱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传遍整条西街：“你说，她们是奴隶，不配当族人？”
奥林·莱特吓得只会磕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拉尔夫·杰森没理他，转向围观者，声音陡然拔高，像惊雷炸响：“你们都看见了！这三个少女，是我从奴隶市场赎回来的女天使！她们每天在庄园打扫、做饭、照顾伤员，用双手挣饭吃！凭什么不能来这儿挑衣服？凭什么因为出身就被肆意打骂？”
拉尔夫.杰森的目光如刀，刮过每个人的脸：“就因为她们曾是奴隶？就因为奥林·莱特是皇家外戚？你们怕他的权势，怕引火烧身，就眼睁睁看着三个小姑娘被打而无动于衷？”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低头，有人避他的目光，脸上爬满愧疚。
“我告诉你们！”拉尔夫·杰森的声音响彻云霄，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天使一族，从不是靠血脉分高低的！我们靠的是羽翼下的担当，是面对外敌时的勇气，是对同胞的怜悯！”
拉尔夫.杰森指着奥林·莱特，语气冰冷如霜：“像他这样，仗着家族权势欺凌弱小，就算流着皇家血，也不配叫‘天使’！他只是披着羽翼的蛀虫，是玷污族群荣耀的垃圾！”
奥林·莱特吓得魂飞魄散，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你们再看看她们！”拉尔夫·杰森指向艾丽莎离去的方向：“她们曾是奴隶，却比谁都懂感恩！比谁都珍惜生活！她们用善良和勤劳赢得尊重。这样的天使，才配叫‘天使’！”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有人抬头，眼里闪过明悟。
“吾王已下旨！”拉尔夫·杰森猛地提高声音：“共和秩序的陋习，必须废除！奴隶制，必须终结！从今天起，所有奴隶都是天使一族的平等族人！他们能去学院读书，能去工坊做工，能靠双手赢得想要的生活！”
拉尔夫.杰森环视四周，目光灼灼如焰：“你们当中，或许有人曾是奴隶，或许亲人还在为奴！难道不想改变吗？难道要永远活在‘出身’的枷锁里，看着权贵踩碎你们的尊严吗？”
“不想！”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不想！”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声音从微弱到响亮，汇成汹涌的浪潮，拍打着旧秩序的堤坝。
“很好！”拉尔夫·杰森点头，眼中闪过欣慰：“从今天起，抬起头！记住，定义你们的从不是过去，是现在的你们，是手中的力量，是心中的正义！”
拉尔夫.杰森转身，伸手猛地拽起奥林·莱特的头发，左右开弓几巴掌，打得对方右脸肿成包子，牙齿都松了几颗。
“这是替我家小可爱打的，有意见？”
“不……没……没有！”
奥林·莱特含糊不清地求饶，脸上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拉尔夫·杰森像丢死狗一样把他摔在地上，对乌列尔下令：“发信号弹召城防军，把这些东西关进大牢，用律法制裁！”
“是！”乌列尔躬身领命。
拉尔夫·杰森走过他身边时，淡淡丢下一句：“全都打断四肢，千刀万剐，不要死了就行！”
乌列尔浑身一激灵，看着自家大人上车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再看向瘫在地上的奥林·莱特，他眼中的温度彻底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