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的深坑被奴隶联军的尸骸填满,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烈焰裹挟着焦臭的浓烟直冲天际,将半个天空染成灰黑色,也像烙铁一样,在华烨、苏玛利和拉尔夫·杰森的心上反复灼烧。
大半个月里,那股焦糊味仿佛渗进了骨髓,无论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逼着他们把心沉进繁琐的政事里,用忙碌麻痹那片空洞的痛。
华烨收敛起了往日的浪荡不羁。
曾经总爱斜倚在王座上、说话带三分戏谑的君王,如今挺直了脊背,月白色的王袍衬得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沉凝。
案头的奏章堆成了小山,华烨一笔一划地批阅,声音平稳地调度各部门:“新城重建的石料从北矿场调,让天凯军团派一队人护送”、“给牺牲士兵的家属发双倍抚恤金,孩子入学全免学费”……
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有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声“本王之过”。
苏玛利一头扎进了军营。
天凯军团的训练场终日回荡着整齐的呐喊,士兵们换上了新式烈焰短手剑,左手持盾,在他的口令下反复演练刺杀、格挡。
苏玛利的银甲上总是沾着尘土,喉咙因为整日嘶吼而沙哑,目光扫过队列时锐利如刀:“出剑要快!盾要稳!敌人不会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没人敢偷懒,这位左翼大人眼底的红血丝,比最烈的酒还要灼人,仿佛要把所有的自责都化作训练的强度,刻进每个士兵的骨血里。
拉尔夫·杰森的打铁铺依旧响着“叮叮当当”的锤声,只是节奏慢了些,带着种沉甸甸的钝感。
铁砧上,几副盔甲、长剑在他手下渐渐成型,被小心地挂在衣架上。
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在金属表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却驱不散铺子里那股淡淡的烟味,他近来抽得勤了,烟圈在光束里盘旋上升,像一个个解不开的结。
他们都记得阿努曼临死前的疯言,那绝不是空穴来风。
送去鹤涛那里解析的海洋生物残肢,最终传来了令人心头一沉的结果:数据显示,那是类似海豚生物的“手”,但基因序列里藏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攻击性因子。
消息传开时,鹤熙正在调试显微镜,凯莎刚写完律法的补充条款,凉冰正对着军事地图推演阵型。
三人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事,交换的眼神里都藏着凝重。
鹤涛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很低:“这东西的神经反应速度,是普通生物的三倍。”
掌控经济的华韵也动了起来。
天微银行的金库里堆满了新铸的金币,女天使军团的士兵守在门口,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天使h1手机的柜台前排起了长队,年轻的男天使举着刚买的手机,兴奋地给远方的家人拨打电话;
天宫cctV的信号覆盖了王城,高楼外墙上挂着的大块液晶显示器里,正播放着士兵训练的画面。
除了那些古老的建筑外形没变,建筑内部早已换了样。
灯换成了节能灯管,家具焕然一新,连街边的面包店都装上了电子收银机。
拉尔夫·杰森坐在打铁铺的门槛上,抽着烟望着天边。
那残肢八九不离十就是三角体的,拉尔夫.杰森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场平静底下,藏着更大的风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过来。
拉尔夫.杰森掐灭烟头,转身回到铁砧旁。
跟前三套黄金盔甲泛着冷光,肩甲上的羽翼纹路被打磨得光滑如玉;
旁边的三套银白鎏金女士盔甲更显精致,腰腹处收得恰到好处,甲片上还刻着细碎的精美花纹。
武器架上,女士长剑依次排开,剑柄缠着不同颜色的丝绒,像一排等待检阅的侍女。
拉尔夫·杰森的指尖抚过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又拿起旁边那柄绯红的,握住剑柄轻轻一抽。
“唰”的一声,剑身在灯光下映出一道艳丽的红,像凝固的血。
拉尔夫.杰森叼着烟卷,嘴角勾起痞帅的笑:“红蔷薇啊红蔷薇,希望你能帮若宁斩断心里的枷锁,让她继续傲娇下去吧。”
“主君大人。”
加百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躬身行礼,语气恭敬:“神庙已经竣工了,吾王让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拉尔夫·杰森把红蔷薇插回剑鞘,小心翼翼地放回武器架。
拉尔夫.杰森快步走向马厩,赤兔天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见他来,兴奋地刨了刨蹄子。
回庄园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袍,接过女仆递来的一捧白菊,拉尔夫.杰森翻身上马,朝着新城的方向而去。
快到神庙时,拉尔夫.杰森勒住缰绳低空飞行。
下面的景象让他喉头一紧,人流像一条长长的河,从王城一直蜿蜒到神庙。
队伍里有刚会走路的幼年天使,被母亲抱在怀里,小手里攥着一朵皱巴巴的花;
有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天使,拄着拐杖一步一晃,衣襟上别着黑色的布条。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伤,却没人哭出声,只有脚步声在寂静里交织,像一首无声的挽歌。
神庙就立在原来新城的中央,罗马式的圆柱直插云霄,白色的大理石墙面在阳光下泛着圣洁的光。
一条长长的青石砖通道从入口铺展开,两侧立着一块块崭新的墓碑,青灰色的石面上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头——足足有二万一千零九十七块。
拉尔夫·杰森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旁边的亲卫,捧着白菊走到华烨身边。
华烨的手里也捧着花,金色的王袍换成了素色,往日飞扬的眉梢此刻沉沉地压着。
苏玛利站在华烨左侧,银甲上没了装饰,只在胸前别了朵白花,见他过来,微微点了点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
他们身后,华韵、鹤熙、凯莎、凉冰都穿着素衣,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
华韵的眼眶红红的,手里的花束被攥得有些变形;鹤熙扶着她的胳膊,指尖泛白;
凯莎望着那些墓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凉冰难得没说俏皮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通道尽头的神庙上。
再后面是鹤涛、鹤厉、鲲鹏,还有浩宇和各军团长、将领,每个人都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走吧。”华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率先迈步,踏上青石砖通道,脚步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拉尔夫·杰森和苏玛利跟在他身侧,三人并肩走着。
每一步踩下去,都像踩在那些年轻的生命上,他们记得巴德尔最后的笑,记得那个被雷电劈中、还死死护着战友的新兵,记得那个在冲锋时喊着“天宫万岁”的少年……
墓碑上的名字,渐渐和记忆里的面孔重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他们在每一块墓碑前停下,放下一朵花,鞠躬,然后继续往前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墓碑上,那些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轻轻颤动。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把花全放下,他们才在神庙入口的台阶前站定。
墓园门口的男女天使们正有序地进入墓园,有人在墓碑前放下花,蹲下身轻轻擦拭石面;
有人背对着人群站着,肩膀微微耸动;
有几个年轻的士兵,穿着军装,对着刻着战友名字的墓碑敬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动作里带着哭腔。
风吹过,卷起几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像一场迟来的雪。
等所有人都吊唁完毕,华烨、苏玛利和拉尔夫·杰森转身走进神庙。
华韵她们留在入口处等候,目光追着三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后。
神庙里很暗,只有穹顶的天窗透进几缕光。
两侧的石壁下,立着八尊高达九米九的石像,都是天宫历史上的君王,或威严,或肃穆,石雕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来人。
三人走到最前面,停下脚步,正前方的石像,是华榷王,他的石雕眉宇间带着悲悯,双手放在身前,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父王。”华烨望着石像,声音有些发颤:“孩儿以前总觉得,您定下的共和秩序太死板,总想改改。可现在才明白,您要的不是规矩,是让他们好好活着。”
华烨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可我没护住这些孩子……”
苏玛利看着华榷王的石像,又转头看向窗外那些墓碑,低声道:“以前总觉得,打赢仗就是荣耀。现在才知道,能让他们活着看到胜利,才是真的荣耀。”
苏玛利的手按在腰间的剑上,那把剑斩杀过无数敌人,此刻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重。
拉尔夫·杰森望着八王的石像,忽然明白了他们眼神里的沉重。
他之前总想着搞改革,搞创新,觉得旧时代的东西该被淘汰,可此刻看着这些沉默的石像,才懂了什么叫传承。
不是守着过去不变,而是带着那些牺牲的人,一起走向未来。
“他们不会白死的。”拉尔夫.杰森开口,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我们会建最好的学院,让他们的弟弟妹妹能安心读书;会造最坚固的战舰,让天宫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伤亡;会让‘天宫万岁’这四个字,不仅仅是口号,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新时代。”
华烨转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光。
苏玛利也抬起头,三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却都懂了彼此的意思。
他们对着华榷王的石像深深鞠躬,动作整齐划一。
起身时,华烨的目光落在华榷王的石像上,像是在承诺:“父王,您看好了,这个新时代,我们会守住的。”
阳光从天窗照下来,落在三人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
石像们依旧沉默,却仿佛在这一刻,轻轻点了点头。
神庙外,华韵她们望着里头,忽然听见风里传来一阵极轻的声音,像是无数年轻的笑声。
她们又抬头望向天空,云很轻,阳光很暖,仿佛有无数羽翼在云层里扇动,带着那句没说完的话:
“天宫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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