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李振国咬了咬牙：“好！我们就等二十分钟！所有人，就地建立临时防御，轮流休息，保持警戒！‘风行者’、‘铁壁’，按照苏队长的建议，用你们的方法做最低限度的外围探测，注意安全！”
命令下达，各小队尽管心怀不满或焦虑，也只能执行。通道内暂时陷入了另一种紧绷的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武器保险开关的轻响，以及肉壁那永不停止的、令人烦躁的蠕动声。
苏景辰关上车窗，回到车舱内。徐泽禹额心的晶核光芒已经变得非常微弱，即将消耗殆尽，但他的脸色好转了许多，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灰。眼神也清亮了些。
“阿辰，我真的可以……”徐泽禹还想争取。
“我知道你可以。”苏景辰打断他，语气放缓，“但越接近中心，我越感觉不对劲。那种‘注视感’……还有这里的生物能量场，对你的精神力影响非常大，甚至带有一种……侵蚀性。你昏迷前最后的感知也提到了‘尖锐的注视’。在没搞清楚那是什么之前，你的精神力必须保持在最佳状态，应对可能的精神层面攻击，而不是浪费在探测上。”
他拍了拍谢蔚的肩膀：“看好他。二十分钟后，只做最表面、最快速的能量流向勾勒，一旦感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
谢蔚郑重地点头，看向徐泽禹的眼神带着无声的坚持。
徐泽禹知道争论无用，苏景辰的决定总是经过深思熟虑。他放松身体，更高效地吸收晶核最后的力量，同时低声说：“阿辰，我能感觉到，堵住我们的这面‘肉壁’，能量流动很奇怪……不像是单纯的生物组织，更像是……一个阀门，或者过滤器。后面的能量更加凝实、有序，但也更……危险。”
阀门？过滤器？苏景辰眼神一凛。这意味着后面可能是巢穴更核心的区域，也可能是实验室残存设施与织网者巢穴结合的部分！
“我知道了。你专心恢复。”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车外，其他小队尝试的探测收效甚微，反而因为一些不当的操作（比如铁壁小队一个队员试图用金属刃切割肉壁取样），刺激得周围肉壁一阵剧烈收缩，分泌出更多腐蚀性粘液，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混乱和更多抱怨，矛头隐隐又指向“不肯出力”的苏景辰小队。
秦北潇气得几次想冲出去理论，都被杰冷静地按住。
二十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徐泽禹睁开了眼睛，额心的晶核彻底化为粉末。他的精神力恢复了大约四成，虽然距离巅峰还远，但已基本稳定。
“可以了，阿辰。”他坐起身，谢蔚扶着他。
苏景辰点点头，对杰示意。杰再次悄无声息地配合，制造了一点小动静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
徐泽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将精神力像之前那样铺开或深入冲击，而是凝聚成极其纤细的数十缕“探针”，如同轻柔的雨丝，极其小心地拂过前方肉壁的表面，只捕捉最表层、最活跃的能量波动和结构信息。
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又是一白，但眼神锐利。
“怎么样？”苏景辰问。
“是阀门……后面……空间很大！能量浓度极高！而且……”徐泽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有……人工造物的能量反应！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和生物能量场交织在一起！位置……在右下方，大概三十米深处！另外，这肉壁有周期性‘开启’的波动，很微弱，但存在，下一次峰值可能在……五分钟后！”
人工造物！周期性开启！
这两个信息如同闪电，划破了绝望的黑暗！
苏景辰立刻打开车窗，对等得焦躁不已的李振国快速说道：“李队长！有发现！这肉壁是周期性开启的‘生物阀门’，下次开启可能在五分钟后！阀门后面空间巨大，能量反应复杂，并且探测到疑似实验室残留设施的能量信号！”
“什么？！”李振国和其他靠得近的队长都震惊了。
“另外，”苏景辰补充，目光扫过众人，“泽禹的状态只允许做这种程度的探测。想要通过，必须抓住下一次开启的时机，并且要做好应对后方极高能量浓度和未知混合环境的准备。现在，需要决定的是，进，还是不进？怎么进？”
决定权抛了出来。机会只有一次，风险未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振国和苏景辰身上。短暂的沉默后，一种混合着希望、贪婪、恐惧和决绝的复杂气氛，在通道内弥漫开来。
五分钟倒计时，开始。命运的齿轮，再次咔哒转动，将他们推向更深不可测的深渊，亦或是……苦苦追寻的数据？
“五分钟……疑似实验室信号……”
李振国咀嚼着这两个关键词，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希望，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火星，灼烫着每一颗被绝望侵蚀的心。但火星的另一面，是更深的未知和显而易见的巨大风险。
“消息准确吗？”铁壁队长瓮声瓮气地问，目光带着审视扫向苏景辰的车窗，似乎想穿透防窥涂层看到里面刚刚完成探测的徐泽禹。
“我兄弟用恢复不多的精神力换来的信息。”苏景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误差不会超过三十秒。至于后面的情况，能量反应复杂是事实，人工信号微弱但存在也是事实。信不信，由你们。”
风行者队长眯起眼睛：“周期性开启……会不会是陷阱？故意引我们进去？”
“有可能。”苏景辰并不否认，“但留在这里同样是死路一条。这巢穴是活的，我们停留越久，被消化吸收的风险就越大。刚才的骚动已经引起了它的注意。”他指了指周围肉壁，那些蠕动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带有某种目的性，分泌的粘液也多了起来。
毒蝎啐了一口：“妈的，横竖都是险！但实验室的信号……万一真有数据或者没被污染的设备……”他的眼中闪过贪婪。对于自由猎手来说，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实验室的残留物价值可能远超想象。
李振国迅速权衡。作为军方代表，他的首要任务是获取实验室数据，但也要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苏景辰提供的情报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全体注意！”李振国终于下定决心，声音通过频道传遍每个角落，“根据侦查情报，前方障碍为周期性开启的生物结构，预计下次开启时间约四分钟后！开启时间未知，持续时间未知！我们的目标是进入其后区域，搜寻实验室线索！”
他顿了一下，语气严厉：“现在开始倒计时准备！所有车辆检查动力和防护，人员检查装备和异能状态！开启时，按预定队形快速通过！记住，我们是一个整体，任何擅自行动、扰乱序列的行为，都将危及所有人！听明白了吗？”
“明白！”各小队传来参差不齐的回应。
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引擎被重新点燃，发出低沉的轰鸣；武器上膛声、异能蓄力的微弱嗡鸣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不自觉地望向那堵厚重、仍在缓缓蠕动的肉壁，仿佛在等待地狱之门的开启。
苏景辰回到车舱内。徐泽禹靠在谢蔚身上，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清明。刚才的浅层探测消耗不大，但身处这种环境本身就在持续消耗他的精神力。
“泽禹，做得好。”苏景辰肯定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你的任务是尽可能收束精神力，保护自己，除非我明确要求，否则不要主动探测。蔚哥，你负责他的绝对安全。”
“是。”谢蔚简短回应，手臂稳稳地环住徐泽禹。
“北潇，通过时你跟紧我们的车，注意两侧和上方可能出现的袭击。杰，你灵活策应，重点关注‘铁壁’和自由猎手那边的动向，防止有人使绊子。”苏景辰快速布置。
“放心辰哥，谁他妈敢捣乱，老子第一个撕了他！”秦北潇恶狠狠地说，目光如电。
杰无声点头，身影已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通道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车辆怠速的震动。肉壁的蠕动似乎出现了某种规律，如同沉睡巨兽逐渐苏醒的脉搏。徐泽禹低声提醒：“能量流动在加快……朝向那个‘阀门’汇聚……快了……”
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突然，前方肉壁中央，原本浑然一体的组织开始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不断旋转、扩大的旋涡！旋涡中心漆黑如墨，但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暗红色的生物电光！一股更强的、混杂着陈旧金属、极其微弱的消毒水和浓烈生物腥气的怪异气流从旋涡中涌出！
“就是现在！按队形！冲！”李振国嘶声大吼！
军方的装甲车首当其冲，引擎咆哮着冲向那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旋涡！紧接着是“铁壁”小队厚重的运输车。
苏景辰眼神一凝：“跟上！”
他们的装甲车紧随其后，秦北潇紧握方向盘，肌肉绷紧。杰的身影在车外一闪，率先掠入旋涡边缘探查。
就在“风行者”小队和自由猎手的车辆准备跟进时，异变陡生！
那旋转的肉壁旋涡猛地一滞，扩张的速度明显放缓，边缘的暗红电光变得狂躁起来！同时，通道两侧和顶部的肉壁剧烈痉挛，数十条比之前更加粗壮、表面覆盖着坚硬几丁质甲壳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射向正在通过和等待通过的车辆！
“小心！防御！”惊呼声四起。
“妈的！果然是陷阱吗？！”毒蝎大骂，他的车辆被一条触须狠狠抽中侧面，装甲板向内凹陷。
“加速！别停！”李振国的声音在爆炸和撞击声中传来。
苏景辰他们的车已经冲到了漩涡边缘。杰的身影在车前闪现，手中短刃挥出残影，将两条从侧方袭来的甲壳触须根部削断！“快！”
秦北潇油门踩到底，装甲车怒吼着，车身擦着骤然开始收缩的旋涡边缘，猛地扎进了那片黑暗！
进入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膜，视线和感知都有短暂的模糊和扭曲。随即，车辆重重落地，颠簸了一下。
眼前豁然开朗，但光线依旧昏暗。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腔体通道，而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地下穹顶空间。顶部和四壁依旧是那种灰白色的生物组织，但更加厚实，上面镶嵌着许多发出幽绿色或暗红色荧光的生物瘤，提供了微弱的光源。空间下方并非实地，而是深浅不一的、缓慢流动的、泛着诡异泡沫的粘液池，只有少数由硬化分泌物和不知名废弃物堆积形成的“岛屿”或“桥梁”可供立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空间中央，一座半沉于最大粘液池中的、破败不堪却仍能看出轮廓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它的大部分已被生物组织包裹、侵蚀，但部分墙体裸露，上面还能看到模糊的标识和破损的窗户。几根粗大的、仿佛血管或神经索的生物组织从建筑内部延伸出来，与周围的巢穴结构连接在一起。
实验室！真的是实验室遗骸！但它已经和织网者的巢穴深度融合了！
“我的天……”随后冲进来的“风行者”小队成员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但危机并未解除！他们进入的“阀门”正在他们身后急速收缩、闭合！还有两辆自由猎手的车和一辆“铁壁”小队的车没来得及完全进来！
“快啊！”已经进来的人大喊。
最后一辆自由猎手的车几乎是贴着闭合的肉壁挤了进来，车尾被刮掉一大块装甲。而“铁壁”小队那辆垫后的车，则没那么幸运——一条格外粗大的甲壳触须在最后一刻缠住了它的后轮，猛地将其向后拖去！
“不——！”车内传来绝望的惨叫。
轰！肉壁彻底闭合，将那辆车和里面的队员，连同触须一起，隔绝在了外面。只有沉闷的撞击和咀嚼声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损失了一辆车，至少三四个人。
劫后余生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新的威胁已然降临。
粘液池中，一个个巨大的气泡鼓起、破裂，从里面爬出或游出形态更加怪异的变异体——有的像多足的甲虫，有的像长满眼睛的软泥怪，还有的仿佛是人形与节肢动物的扭曲结合体！它们的目标明确，直指刚刚闯入的不速之客！
“战斗！建立防线！”李振国反应最快，军方人员立刻依托车辆和附近一块较大的“硬化岛”组织反击。
其他队伍也纷纷开火，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苏景辰迅速观察环境，他们的车落在了一块相对独立的硬质平台上，暂时没有被粘液池和大量变异体直接冲击，但位置有些突出。
“杰，侦察实验室建筑入口和相对安全的路径！北潇，守住平台！谢蔚，保护泽禹！”苏景辰快速下令，同时手中雷光凝聚，将两只试图爬上平台的、像放大版水蛭的变异体炸飞。
徐泽禹被谢蔚护在身后，他强忍着不适，目光紧紧盯着那座半沉没的建筑。那种“尖锐的注视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建筑的阴影和粘液池的深处冷冷地凝视着他们。而且，一种深沉、混乱、带着无尽痛苦和一丝……疯狂执念的精神回响，如同背景噪音般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阿辰……那里面的‘东西’……很不对劲……”他捂住额头，艰难地说，“不像是单纯的变异体……精神场非常……复杂且强大……充满了负面情绪……”
苏景辰心中一凛。融合了实验室的巢穴，产生了拥有复杂精神场的存在？是变异的人类？还是实验体？或者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频道里传来李振国急促的声音：“各小队注意！实验室主体建筑入口在东南侧，部分暴露，但有大量生物组织封堵！我们需要清理出一条路！苏队长，你们小队位置靠前，能否配合行动？”
苏景辰看向那座建筑，又看了看周围愈发激烈的战况和在粘液池中不断涌现的变异体。他知道，停留越久越危险，必须尽快进入相对封闭的建筑内部，获取数据或找到出路。
但他也看到了徐泽禹痛苦的神色，和其他队伍眼中闪烁的、各异的心思。
“可以配合。”苏景辰沉声回应，“但我们小队需要休整，徐泽禹状态不稳定。我们可以提供火力掩护和路径分析，但正面强攻和清理任务，需要其他小队承担主力。”
这是谈判，也是自保。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小队，尤其是状态不佳的徐泽禹，再去打头阵。
短暂的沉默后，李振国咬牙道：“‘铁壁’、‘风行者’，你们两队负责正面清理入口！苏队长小队和自由猎手负责侧翼掩护和拦截池中变异体！行动！”
新的分工下达，在利益、危险和猜忌的催化下，这支本就脆弱的临时联盟，正在滑向分崩离析的边缘。而那座沉默的、与怪物融为一体的实验室，如同一座黑暗的墓碑，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