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浩那令人窒息的魂寂领域中狼狈挣脱,借助陈云水那枚珍贵破空符撕裂的缝隙逃出生天,众人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幽深恐怖的魂炼殿都不敢。将遁速催发到极致,也顾不上什么隐匿行藏,只凭着对幽冥城方向的本能记忆和徐永刚手中“幽冥令”那微弱的感应,一路向着那片相对“有序”的势力范围亡命飞遁。
沿途遭遇了几波游荡的魂怪,甚至有小股枉死城外围的巡逻魂仆,众人也仅仅是凭借残留的凶悍气势和随手挥出的攻击将其惊退或轰散,根本不做纠缠。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气息紊乱,神魂如同被粗暴揉搓过的破布,传来阵阵撕裂般的抽痛与迟滞感。尤其是修为稍弱的袁庆林、张爱春、张茜,更是面如金纸,眼神涣散,需要赵永奎和李鑫隆不时搀扶。
足足飞遁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前方灰暗的天幕下再次出现幽冥城那标志性的、由苍白巨兽颅骨垒砌的巍峨城墙轮廓,以及城墙上游弋的、身着黑色甲胄的鬼差身影时,众人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略微一松,遁光也随之一滞,显出难以掩饰的疲态与狼狈。
城墙上的鬼差显然早已通过某种方式得到了消息,并未阻拦,反而在验明幽冥令后,主动派出一小队鬼差在前方引路,将众人径直送往城内的“听幽苑”。与上次归来时相比,这次的“迎接”规格似乎更高,引路的鬼差队长气息更加沉凝,沿途遇到的巡逻队也更多,隐隐形成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护卫态势。
听幽苑内,一切如旧,冰冷,整洁,安静得令人心慌。数名鬼道医官已然等候,送上的丹药品级似乎也比上次更高,其中甚至有专门温养、修复受损神魂的极品“安魂定魄丹”,显然张力对他们的伤势情况有所预料。
徐永刚再次拒绝了医官亲自诊治的提议,只默默接过丹药,寻了间静室,布下禁制,便闭目调息。他脸色苍白,额头隐现冷汗,强行支撑秩序领域对抗魂海,又硬接李鑫隆那失去理智的一刀,最后催动秘法带众人突围,消耗与损伤远超以往。涅盘重生的“守护秩序”本源虽然坚韧,但此刻也显得黯淡无光。
韩逸梦与云璎珞的状态同样不佳。两人道域合一硬抗魂寂领域,最后更是韩逸梦强行催动芯片释放“女娲two”虚影,对心神与灵力的透支极大。云璎珞肩头的平衡之眼都显得有些暗淡,她静静坐在韩逸梦身旁,两人双手相抵,默默运转功法,借道域交融彼此疗愈。韩逸梦能清晰感觉到,体内芯片在经历了那番极限催动后,并未沉寂,反而与自身神魂、道基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与融合,对“清除者”邪能、魂寂之力等负面能量的解析与抗性,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但确实存在的提升。只是这提升的代价,是此刻脑海如同针扎般的剧痛与神魂的极度疲惫。
赵永奎、张爱春、张茜也各自寻了角落,服用丹药,竭力平复翻腾的气血与震荡的神魂。张爱春俏脸苍白,幻术被破的反噬让她精神萎靡。张茜手臂上有一道被魂力擦过的伤痕,正散发着阴寒的死气,需以纯阳灵力慢慢驱散。
李鑫隆盘坐在厅中,试图调息,但他周身那血红色的凶煞之气却极不稳定,时而微弱如风中残烛,时而又不受控制地“噗”一下窜起一簇,将旁边桌案上的一盏阴玉灯震得嗡嗡作响,灯焰乱晃。他眉头紧锁,显得烦躁不安,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明显出了问题,这是神魂受创、心念不稳的典型表现。每次煞气意外泄露,都让路过或守在门口的鬼侍女吓得魂体波动,瑟缩着飘远。
而最“热闹”的,莫过于袁庆林。他瘫坐在一张骨椅上,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空处,嘴唇不停开合,念念有词:
“不对…火候还差三分…怨魂草的提纯应该用‘九幽冥水’而非‘忘川残液’…比例错了,全错了…”
“魂毒与血煞的融合节点…需要引入一丝纯阳之气调和?不…不对,纯阳会引发排斥…或许该用‘腐骨花’的阴性中和?”
“丹炉的聚灵阵应该在坎位多加一个回旋,不然药力会散…散了啊!全炸了!”
他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泪流满面,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仔细听去,他念叨的竟然全是各种炼丹相关的术语、配方、步骤,只是逻辑混乱,荒诞不经,夹杂着大量根本不存在的药材和完全相悖的理论。显然,他在张浩的魂寂幻境中深受刺激,神魂受损之下,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和认知混乱,总觉得有无数“鬼魂导师”在耳边教导他炼丹,将他本就庞杂混乱的丹道知识搅成了一锅粥。
张爱春看不过去,走过去想用狐族灵光帮他镇定心神,手刚伸过去,袁庆林猛地一哆嗦,惊恐地看着她:“别!别炸!这个丹炉很贵的!我再也不炼‘臭气丹’了!”
张爱春:“……”
陈云水带着他那四名手下坐在厅堂另一侧,他看起来是众人中状态相对最好的,只是脸色也略显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心悸。他手中端着一杯鬼医送上的、有安神效果的“幽魂茶”,轻轻吹着气,看着厅内或调息或混乱的众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余悸”与“庆幸”。
“好险…好险…那张浩的魂寂领域,当真可怕。若非韩兄最后关头那…惊世骇俗的一招,扰乱了其心神,加上陈某祖传的这枚‘乾坤破界符’实在珍贵,我等恐怕真要尽数折在那魂海之中了。” 他放下茶杯,心有余悸地叹息,随即又“自责”地摇头,“也怪陈某,情报仍有疏漏,未能料到其领域发动如此之快,预警阵法布置也超乎预计。此次打草惊蛇,那张浩经此一遭,必会加强防范,甚至…加快炼器进程。唉,是陈某思虑不周,连累诸位了。”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后怕”、“庆幸”、“自责”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再次“无意”中突出了韩逸梦“惊世骇俗”的底牌和自己“珍贵”的救命符箑。至于他触发警戒阵法是真是假,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一边说着,手指在袖中一枚特制玉简上轻轻摩挲,悄然记录着厅内每个人此刻的状态、伤势表现、气息波动等细微数据。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听幽苑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那名合道初期的鬼将再次出现,声音平板:“城主驾到。”
话音未落,一身玄黑长袍、气质阴冷儒雅的张力,已然迈步走入厅中。他目光缓缓扫过厅内一片狼藉、气息萎靡的众人,尤其是在精神明显不正常的袁庆林和煞气不稳的李鑫隆身上略微停留,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看来此行,颇多坎坷。” 张力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诸位道友伤势如何?可需张某再调拨些丹药或医官?”
“有劳张城主挂心,暂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 徐永刚睁开眼,沉声回应,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语气不卑不亢。
张力微微颔首,走到主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黑玉扶手,沉默片刻,方道:“据回报,诸位强闯魂炼殿,与张浩交手,不敌而退。且闹出不小动静,惊动枉死城。”
他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问责之意,已然清晰。潜台词是:我给了你们情报和信物,你们却搞砸了,不仅没成功,还打草惊蛇,让事情更麻烦了。
韩逸梦与徐永刚对视,没有立刻辩解。事实如此,他们确实低估了张浩的实力与警惕性,行动失败。
张力似乎也并不需要他们辩解,继续道:“张浩经此一事,其炼器工坊必成龙潭虎穴,再想潜入,难如登天。且其炼器进程,恐会因此加速。”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然则,眼下有一事,比张浩炼器更为急迫。据最新线报,‘血饕餮’张宁的血祭,已近尾声。不日即将完成。届时,其借助血祭之力与清除者恩赐,实力极有可能突破至证真中期!而投靠其麾下的张晓伟,得邪能灌体,如今已是窥天巅峰的邪魔,与清除者联系日深,危害巨大。此二獠不除,饿鬼道顷刻便有倾覆之危,更遑论图谋碎片?”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为今之计,当集中力量,趁张宁血祭未成、张晓伟未稳之际,抢先发难,一举击破‘血饕餮’,铲除这两大毒瘤!如此,既可解眼前燃眉之急,断清除者一臂,亦可削弱张浩潜在外援。待解决张宁之后,我等再携大胜之威,合力攻伐枉死城,阻止张浩炼器,夺取碎片!”
他又提出了新的合作方案,但这次目标明确——先打张宁。
“张城主之意,是让我等充当主力,与张宁、张晓伟正面决战?” 徐永刚缓缓问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非也。” 张力摇头,“张某既提议联手,自当倾力以赴。届时,张某将亲率幽冥城精锐鬼军,于正面牵制张宁主力,并设法破解其血祭大阵关键。而韩道友、徐道友诸位,则可凭借高强修为与机动,直捣黄龙,斩杀或重创张晓伟,并伺机破坏血祭核心。此乃斩首与破阵结合之策。只要血祭被破,张宁必遭反噬,实力大损,届时合我等之力,围杀之不难。”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座仅有巴掌大小、通体暗金、造型古朴、表面刻画着无数细密镇魂符文的迷你小钟。
“此乃‘镇魂钟’仿品,虽不及正品威能之万一,但激发后,可形成一个临时的小型‘镇魂领域’,能有效屏蔽、削弱证真初期以下存在的魂寂感知与精神探测,对抵抗张宁的血气侵蚀与神魂攻击亦有奇效。可持续约莫一炷香时间。赠予韩道友,或可在关键时刻,用于突袭张晓伟,或抵御张宁的领域压制。”
他将迷你小钟推向韩逸梦,目光诚恳:“此乃张某诚意。事成之后,‘血饕餮’麾下地盘、资源,你我双方可协商共管。至于枉死城碎片之事,容后再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条件再次“优厚”,提供了新的关键宝物,并承诺亲自出兵。但先打张宁,无疑风险更大,他们这支疲惫之师将直面血祭状态下的张宁和邪化的张晓伟。而张力坐拥地利人和,看似承担正面压力,实则进退余地更大。
韩逸梦与徐永刚再次以神念快速交流。眼下形势,张宁与张晓伟威胁迫在眉睫,且与清除者关联更深,确需优先解决。张力此计虽有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嫌,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破局之法。关键是,不能完全被张力当枪使。
片刻后,徐永刚代表开口道:“张城主所言有理,张宁、张晓伟确为心腹大患,当先除之。然我等新败,伤势未愈,需时间休整。且此战关键,在于正面能否真正牵制住张宁主力,使其无暇他顾。若城主能亲自出手,确保正面战场稳固,并提前提供张宁血祭核心的详细布防与弱点情报,我等愿冒险一试,直取张晓伟,破坏血祭。”
他提出了条件:我们需要休整,你张力必须主力出战并拖住张宁,还要给更详细的情报。
张力眼中精光一闪,沉吟片刻,点头:“可。诸位可在此安心休整五日。五日内,张某会调集兵力,并设法获取更详尽的情报。五日后,我等同时发难。至于战后血饕餮地盘划分…可依战功而定。”
“如此甚好。” 徐永刚点头。
一直在旁“心有余悸”喝茶的陈云水,此时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振奋”之色,抚掌道:“张城主高瞻远瞩,徐兄韩兄深明大义!如此方是破局正道!陈某不才,愿居中协调,协助张城主整合情报,并为诸位道友的休整与备战,略尽绵薄之力。愿此战,一举功成,廓清寰宇!”
他笑容真诚,仿佛已看到胜利曙光。
然而,厅内众人心中却无多少轻松。五日休整,面对的是状态未知的张宁与邪化的张晓伟,背后是各怀心思的张力与陈云水。前路,依然荆棘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