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办公大楼的顶层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祁同伟刚踏进门,脸上那股在小会议室里的嚣张气焰便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像是覆盖了一层化不开的寒霜。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春雨笼罩的城市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玻璃,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盘算着一场致命的棋局。
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后,拿起一部加密电话 —— 这是他和高育良之间专用的保密线路,信号经过三重加密,绝不会被监听。指尖按下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老师,出事了。钟小艾这次是带着杀心来的,不是虚张声势。她的正式身份是专项督导组副组长,手里握着中纪委和巡视组的双重授权,侯亮平就跟在她身边当特别助理,这两口子合体,摆明了就是要搞死我们。”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依旧沉稳,却透着一股彻骨的阴冷,像淬了毒的冰棱:“这就对了。他们越是急着动手,破绽就越多。同伟,你刚才在会议室里那一招‘质疑回避原则’用得很好,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还不够,只是暂时稳住了局面。我们要做的,是把她逼到两难的境地,让她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无私’,不得不去咬别人。”
祁同伟的眼睛猛地一亮,瞬间明白了高育良的深意:“您的意思是…… 还是李达康?”
“对,就是他。”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钟小艾现在面临的最大软肋,就是‘公报私仇’的质疑。你想想,如果她一门心思只盯着我们汉大帮查,不管查得有没有结果,外界都会说她是借着巡视组的权力,为侯亮平报仇。但如果她能查出一个更大的、更轰动的案子,比如李达康的城市银行案,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 这能立刻证明她是‘大公无私’,是为了整顿汉东的政治生态,而不是针对某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算计:“而且,李达康的案子是硬伤,是一查一个准的死案。城市银行违规放贷三百亿,这可不是小数目,是实打实的国有资产流失,证据链一旦坐实,谁也保不住他。相比于我们那些需要费尽心机去解释的‘政治问题’,这种经济问题更容易出成果,也更能让巡视组交差。你要知道,巡视组也是要业绩的,拿下一个省会市委书记,远比拿下一个副省长更有分量。”
“我明白了!” 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拳头猛地攥紧,“把水搅浑,给钟小艾送一份‘大礼’。逼着她去查李达康,让她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来盯着我们。等她和李达康斗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就是这个道理。” 高育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让她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而不是我们故意塞给她的‘烫手山芋’。”
挂了电话,祁同伟立刻拨通了程度的号码,语气冰冷:“把准备好的那份关于城市银行的材料,按照计划送出去。记住,地址是巡视组驻地门口的‘死信箱’,只写侯亮平收,落款用‘城市银行深喉’。做得隐蔽点,别让人看见。”
“是,省长!我马上办!” 电话那头的程度恭敬地回应。
当天晚上,巡视组驻地的临时办公室里,灯光依旧亮着。侯亮平正对着一堆山水集团的材料发愁,试图从中找出祁同伟的破绽,可翻来覆去,那些材料都被 “集体决策”“历史局限性” 包裹得严严实实,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就在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时,一名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侯助理,这是从门口‘死信箱’里收到的,指名道姓要给你。”
侯亮平愣了一下,接过信封。信封是普通的白色牛皮纸,没有邮票,也没有寄件人地址,只在正面用打印体写着 “侯亮平亲启” 四个字。他心中一动,撕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叠厚厚的材料,还有一张录音笔的内存卡。
他拿起材料,越看眼睛越亮,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材料里详细列举了京州城市银行违规放贷三百亿的完整证据链 —— 从银行内部的放贷审批文件、资金流向记录,到对应的烂尾项目清单,每一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哪些项目是李达康在市委会议上强行拍板、要求银行 “输血” 的细节都有。他颤抖着手拿起内存卡,插进电脑,点开音频文件 —— 李达康那熟悉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声音,立刻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城市银行必须支持这些重点项目!这是关系到京州经济发展的大事,出了问题我负责!”
“嘶 ——” 侯亮平倒吸一口凉气,手都在微微发抖。这可是惊天大案!比山水集团的评估造假严重一百倍!那是实打实的百亿级国有资产流失,一旦查实,李达康绝对万劫不复!
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抓起材料和内存卡,快步冲向钟小艾的办公室。“小艾!小艾!你快看这个!” 他推开门,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脸都涨红了,“这是核弹级的线索!绝对的核弹级!如果这些证据是真的,李达康就彻底完了!这才是汉东最大的腐败,比祁同伟的问题严重多了!”
钟小艾正埋首在一堆卷宗里,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她接过材料,快速翻阅着,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当看到那些详细的资金流向记录和听到录音笔里的声音时,她的眼神也变了,但更多的是警惕,而非兴奋:“城市银行?李达康?亮平,你冷静点。” 她放下材料,看着侯亮平,语气严肃,“你别忘了我们的核心目标是祁同伟和高育良。这份材料来得太蹊跷了,正好在我们和祁同伟正面交锋之后,很可能是祁同伟扔出来的烟雾弹,目的就是转移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放弃对他的追查。”
“我知道这是烟雾弹!” 侯亮平急了,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但是小艾,你看看这些证据!太扎实了!审批文件、资金流水、录音,环环相扣,根本不像是伪造的!而且,你想想,如果我们在汉东只盯着祁同伟一个人查,外界会怎么说?那些支持祁同伟的人,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会说我们是‘复仇者联盟’,是借着巡视组的权力公报私仇!但如果我们把李达康这个‘改革派’的脓包也挤破了,谁还敢说我们不公正?谁还敢质疑你的任职合法性?”
钟小艾愣住了,眼神微微闪烁。她看着侯亮平,突然发现这只平日里有些冲动的 “猴子”,此刻竟然说得一针见血。没错,这正是她目前面临的最大困境 ——“公报私仇” 的质疑像一把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让她的工作陷入被动。如果不查李达康,只会坐实这个质疑;但如果查了李达康,而且能拿下这个省会市委书记,不仅能彻底洗刷 “公报私仇” 的嫌疑,还能交出一份震动中纪委的政绩。到时候,再回头收拾祁同伟,谁还敢说半个 “不” 字?
沉默了片刻,钟小艾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一拍桌子:“好!那就先动李达康!”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就让祁同伟以为他的计谋得逞了,以为我们被转移了视线。等我们收拾完李达康,腾出手来,再慢慢炮制他!到时候,他插翅难飞!”
“太好了!” 侯亮平兴奋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脸上满是扬眉吐气的笑容,“我这就去整理材料,明天一早就启动对城市银行的调查!”
看着侯亮平兴冲冲离开的背影,钟小艾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知道,这一步棋走得冒险,但也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顺着祁同伟的思路走,变成了对方手中的一把刀。
而在省政府的办公室里,祁同伟正戴着一副小巧的监听耳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这副耳机连接的,是他安放在 “死信箱” 附近的微型监听器 —— 他当然不敢监听巡视组内部,但监听投递举报信的过程,确认材料已经被取走,还是能做到的。耳机里传来侯亮平兴奋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猴子就是猴子,给个桃子就忘了看路。” 祁同伟摘下耳机,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满是轻蔑与算计,“李达康啊李达康,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这回你是真的要替我挡枪了。”
窗外的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城市的污垢,却冲不散官场的尔虞我诈。一场针对李达康的围猎,在祁同伟的精心操盘下,由发誓要搞死祁同伟的钟小艾和侯亮平,亲手拉开了序幕。这就是政治的荒诞与残酷 —— 你的敌人,有时候,恰恰是你最好的刀。而刀,永远不知道自己被谁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