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阳光透过厚重的落地窗,洒在深色的实木办公桌上,映得桌面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纸张的油墨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庄重感,让人不自觉地收敛气息。沙瑞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面前并列摆着两份文件 —— 一份是巡视组提交的《关于京州城市银行违规放贷问题的调查报告》,封面标注着 “加急” 二字;另一份则是李达康连夜手写的《关于京州金融改革试点的情况说明》,字迹潦草却力道十足,能看出书写者的急切与焦灼。
李达康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杆绷紧的标枪。他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只是鬓角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比平日略显苍白。但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缩,反而透着一股 “虽千万人吾往矣” 的悲壮,仿佛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依旧不肯低头。
钟小艾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穿着标志性的深蓝色行政夹克,胸前的党员徽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 她知道,今天这场谈话,将直接决定巡视组接下来的工作方向,也关系到能否彻底摆脱 “公报私仇” 的质疑。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只有墙上的挂钟在 “滴答滴答” 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沙书记,我知道巡视组在查我。” 最终,李达康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我李达康还是那句老话,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在京州搞金融创新,不是为了给自己谋私利,是为了让京州的经济能再上一个台阶,是为了那些有技术、没资金的科技企业能活下去、发展好!”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激动:“改革就是要敢闯敢试,就是要打破条条框框!如果因为步子迈大了,触碰了某些规则,组织要处分我,我认!但要是说我李达康搞利益输送、搞腐败,我不服!我李达康一辈子清清白白,绝不可能做这种对不起组织、对不起人民的事!”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李达康脸上,眼神深邃,心中五味杂陈。他太了解李达康了 —— 这是个典型的 “能吏”,有魄力、有干劲,想干事、能干事,但也性子急、胆子大,有时候为了政绩会不惜冒险。他也清楚,京州城市银行这三百亿贷款,名义上是 “金融创新试点”,实则是在走钢丝,一旦失手,就是巨额国有资产流失的大祸。
但现在的情况,远比 “查处一个干部” 复杂。如果因为这件事打倒了李达康,不仅会直接否定汉东近年来的改革成果,让 “改革者” 寒心,更会让祁同伟、高育良的 “汉大帮” 一家独大。最近这阵子,祁同伟借着巡视组的手,暗中推波助澜,想把李达康拉下马,心思昭然若揭。这种 “借刀杀人” 的伎俩,让沙瑞金感到了一丝危险 —— 汉东的政治生态,绝不能出现 “一家独大” 的局面,平衡,才是稳定的关键。
“达康同志,不要激动。” 沙瑞金缓缓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用镜布轻轻擦拭着镜片,语气缓和得像午后的阳光,“改革嘛,总是会有争议的。没有争议的改革,往往也没有力度。巡视组来汉东,是为了帮助我们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不是为了打击改革者的积极性,更不是为了搞秋后算账。”
他放下眼镜,目光转向那份《情况说明》,语气带着一丝温和的批评:“你的初衷是好的,想为京州的发展多做些实事,这种干劲值得肯定。但在具体操作上,是不是步子太急了?三百亿不是小数目,涉及这么多科技企业,风险防控是不是有些疏忽了?‘宽容失败’不代表‘纵容风险’,改革既要敢闯,也要稳扎稳打,不能光想着往前冲,忘了身后的悬崖。”
这句话,看似是批评,实则已经定下了调子 —— 李达康的问题,是工作方法的问题,是 “发展中的问题”,而非违纪违法的问题。
李达康何等精明,瞬间就听懂了沙瑞金的潜台词。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眼神中的悲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如释重负。他立刻顺着沙瑞金的话往下说,语气也软了下来:“是,沙书记批评得对。我确实太急于求成了,一门心思扑在项目推进上,忽略了金融风险的防控,给组织添麻烦了。我愿意做深刻的检讨,也会立刻组织力量,对京州城市银行的贷款项目进行全面排查,完善风险防控机制,确保国有资产安全。”
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钟小艾,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钟组长,你看,京州的情况比较特殊。达康同志是在‘三个区分开来’的框架内进行探索的,主观上没有违纪违法的意图,客观上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失。虽然工作中存在疏漏,但主要是发展中的问题,而非原则性的错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党历来主张‘治病救人’,对于改革者,应该多一份宽容,多一份理解。不能因为一点失误,就把人一棍子打死,那样谁还敢干事、谁还敢创新?巡视组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发现了问题,这就是成绩。接下来,是不是可以重点放在督促整改上,对相关责任人进行批评教育,让他们吸取教训,而不是一上来就上纲上线?”
钟小艾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心里憋着一股火。她怎么会听不出沙瑞金的意思?这是在明着保李达康,也是在搞政治平衡。李达康的 “合规违规” 确实证据不足,没有个人贪腐的实锤,想要强行查处,不仅站不住脚,还会得罪沙瑞金这位省委书记,甚至可能被扣上 “阻碍改革”“打击干事者” 的帽子,那时候,巡视组的工作就真的没法开展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甘,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沙书记说得有道理。” 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波动,“我们巡视组的工作原则,就是‘实事求是、治病救人’。既然经过调查,没有发现李达康同志存在个人廉洁问题,那确实应该按照‘三个区分开来’的要求,区分改革探索中的失误与违纪违法的行为。”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建议省委责成京州方面,立刻对京州城市银行的贷款项目进行全面整改,完善风险评估和防控机制;对相关责任人进行批评教育,督促其深刻检讨。巡视组也会持续跟踪整改进度,确保问题整改到位,不留下隐患。”
沙瑞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就按钟组长说的办。达康同志,回去之后,一定要抓紧时间落实整改,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是!谢谢沙书记,谢谢钟组长!我一定尽快落实整改!” 李达康站起身,腰杆依旧挺直,但眼神中的激动与悲壮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激与庆幸。
一场看似剑拔弩张、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波,就这样被沙瑞金的 “太极推手” 轻轻化解。既保住了李达康这个 “改革能吏”,又维护了巡视组的权威,更重要的是,维持了汉东官场的权力平衡,不让 “汉大帮” 有机可乘。
李达康走出省委书记办公室,反手轻轻带上房门,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凉飕飕的。他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阳光刺眼,却让他感到一阵恍惚 —— 刚才在办公室里的每一分钟,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祁同伟……”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满是冰冷的恨意,“你想借刀杀人,把我拉下马,好让你们汉大帮一家独大?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只要我李达康不死,咱们就慢慢玩!你给我使的绊子,我迟早会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李达康坚毅而冰冷的脸。一场新的权力较量,在平衡的表象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