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巨大的京州地图悬挂在墙壁上,红色的标记点密密麻麻,勾勒出这座城市的发展脉络。李达康站在地图前,曾经挺拔的背影此刻显得格外佝偻,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欧阳菁被捕的阴影还未从他心头散去,孙连城那封《万言书》又像一把尖刀,划破了他 “铁腕书记” 的光环,让他在省委常委会上颜面尽失,威信扫地。如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将军,四周都是不断上涨的潮水,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孤独。
“笃笃笃 ——”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秘书金秘书神色慌张地推门进来,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书记,不好了!反贪局的人刚刚去了大路集团,把王总…… 把王大路总带走了!”
“什么?”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得可怕,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震惊与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金秘书,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理由呢?他们凭什么带走大路?”
“反贪局的人说…… 说是让王总协助调查欧阳菁女士的受贿案,还提到了大路集团之前在城市银行的一些违规贷款问题。” 金秘书低着头,不敢直视李达康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刚从大路集团那边得到消息,侯亮平局长亲自带队去的,现在人已经被带上警车,往反贪局方向去了。”
李达康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抓住身后的办公椅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 当年在金山县,修路工程突发塌方,是王大路主动站出来,替他扛下了监管不力的处分,递交了辞职报告,下海经商,才保住了他的仕途;这些年来,王大路的大路集团成为京州的龙头企业,默默支持着他的工作,从不给他添麻烦,甚至在他和欧阳菁关系破裂、无暇顾及家庭时,帮他照顾女儿,支付保姆费用,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王大路,那是他李达康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是他在这个冰冷的政坛里,唯一能称得上 “兄弟” 的人。可现在,连他也被抓了。
“祁同伟…… 侯亮平……” 李达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你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先是欧阳菁,再是孙连城,现在又是大路,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李达康了?”
他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指尖悬在按键上方,他想立刻拨通沙瑞金的电话,想为自己辩解,想为王大路求情。可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按键的那一刻,他又停住了。
求情?他凭什么求情?
欧阳菁出事时,他为了撇清关系,选择了 “大义灭亲”,在媒体面前公开表示 “绝不姑息”,赢得了 “铁面无私” 的评价。可现在,如果他为王大路求情,沙瑞金会怎么看他?其他常委又会怎么议论?他们会觉得他在搞团团伙伙,会怀疑他和王大路之间存在不正当的利益往来,甚至会认为他之前的 “大义灭亲” 都是装出来的。在政治这条路上,一步错,步步错,他不能冒这个险。
政治利益与兄弟情义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战,李达康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他看着电话上鲜红的按键,仿佛看到了王大路当年为他扛下处分时坚定的眼神,又仿佛看到了沙瑞金在常委会上那深不可测的目光。
最终,他颓然地放下了电话,无力地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撑着额头,疲惫地叹了口气。
“备车。” 片刻后,李达康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去…… 去大路集团。”
“书记,现在去大路集团,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金秘书连忙上前劝阻,“反贪局的人可能还在那边,您这个时候过去,万一被媒体拍到,或者被反贪局的人看到,容易引起误会,对您影响不好……”
“我去看看!” 李达康猛地一拍桌子,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与愤怒,“我就去看一眼不行吗?大路集团是这一年来京州纳税最多的企业,解决了上万人的就业问题!我作为市委书记,去调研企业生产经营情况,了解企业遇到的困难,谁敢说什么?”
金秘书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不敢再劝阻,只能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半小时后,大路集团办公楼下。
李达康的黑色奥迪 A6 缓缓停在路边,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他坐在后座,目光紧紧盯着大路集团的大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他看到几个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 —— 侯亮平穿着一身检察制服,神情严肃,身边跟着两个法警,而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正是王大路。
王大路没有戴手铐,身上依旧穿着那套他平时最喜欢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神情依然从容,没有丝毫慌乱。当他走到路边,看到那辆熟悉的奥迪 A6 时,愣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对着李达康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个鞠躬,动作很慢,很郑重,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含义 —— 是与多年兄弟的告别,是希望对方保重身体的叮嘱,更是 “放心,我会扛下一切,不会连累你” 的无声承诺。
李达康坐在车里,隔着深色的玻璃,看着这位老兄弟。他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两行浊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深色的西装裤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想下车,想冲过去和王大路说几句话,想告诉他 “对不起”,想告诉他 “我会想办法救你”。可他不能 —— 他是京州市委书记,是这座城市的 “父母官”,他必须保持冷静,必须维持自己的形象,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武器。他只能坐在车里,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带走。
“大路,是我对不起你……” 李达康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愧疚与痛苦,“是我害了欧阳,也害了你。我为了这个京州,为了这个 Gdp,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到底还要失去多少东西?”
侯亮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停在路边的奥迪 A6。他隐约看到了车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心中瞬间明白了什么,但他没有停留,只是对着身边的法警示意了一下,带着王大路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警车。
刺耳的警笛声响起,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李达康坐在车里,默默擦干脸上的眼泪。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重新变得冷硬,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男人从未存在过。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回市委。” 他对着前排的司机沉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悲伤,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既然你们想逼我,想让我当孤臣,那我就当给你们看!” 李达康在心里默念,“只要我李达康还坐在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上一天,京州的天就翻不了!光明峰项目要继续推进,京州的 Gdp 要继续增长,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
汽车缓缓启动,朝着京州市委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就像那些被他留在身后的过往 —— 兄弟情义、家庭温暖,如今都成了他追逐政治理想路上的牺牲品。而他,只能迎着风雨,继续孤独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