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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湖广再传捷报,疫情已基本平息,武昌府解封在即。笼罩在朝堂之上的阴霾终于散去,朱元璋心情大悦,于乾清宫偏殿赐宴,既为压惊,也为庆功。

席间,朱元璋多喝了几杯,看着坐在身旁的朱雄英,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将其揽到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好!好孙儿!真是咱的好圣孙!此次武昌之疫能迅速度过,朕心甚慰!我大明国祚绵长,自有上天护佑,方使咱能思得那防疫之策!”

他话到嘴边,硬生生将某个念头咽了回去,转而强调是自已的决断,但那份因孙儿而起的自豪与激动,却溢于言表。他亲自给朱雄英夹了一筷子炙鹿肉:“英儿,此次你也辛苦了,陪爷爷担惊受怕。说,想要什么赏赐?咱都允你!”

朱雄英咽下口中的肉,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他并未在意祖父话语中那一点点的不自然,也没有讨要赏赐。他小脸上一片认真,似乎仍沉浸在疫情的思考中。

「疫情虽然过去了,但难保没有下次。古代的医疗条件太差了,一个瘟疫就能让整个国家手忙脚乱。太医院主要服务宫廷,民间百姓看病太难了……」

「爷爷能想到那么厉害的防疫办法,真是太强了,不愧是洪武大帝!做皇帝的果然没有一个简单的!不过光是防疫不够,还得平时多准备才行。」

「要是能有一种专门的地方,有很多大夫集中在一起,分成不同的科目,专门给人看病就好了。就像……就像……对!医院!」

「不仅要能看病,还要能研究医术,培训更多大夫,遇到疫情就能快速反应……这才能从根本上改善民生啊。」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朱元璋,用还带着奶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道:“爷爷,孙儿不要赏赐。孙儿只是觉得,爷爷您想的那些防疫办法太厉害了,把瘟疫都平息了!”

朱元璋闻言,脸上得意之色更浓,抚须大笑。

朱雄英话锋一转,小眉头微微蹙起,露出担忧的神色:“但是孙儿在想,这次是因为有爷爷在,才这么快想出办法。万一……万一以后别的地方,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又发生这种事,没有爷爷这么聪明的人立刻想到办法,那儿的百姓是不是就要受很多苦了?”

朱元璋的笑容慢慢收敛,点了点头:“嗯,防患于未然,确是正理。你有何想法?”他对孙儿这种“举一反三”的思维模式已经有些习惯了,心中充满了期待。

“孙儿是在想,”朱雄英继续道,小手比划着,“我们能不能……未雨绸缪?建一个很大很大的地方?不像药铺只有一两个坐堂大夫。”

“我们可以建一个……嗯……‘大明惠民医局’!”他努力想出一个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名字,“把很多很多好大夫,从全国各地请来,都聚在这个医局里。”

“然后呢,”他越说眼睛越亮,“可以把大夫们分一分,有的专门看小孩的病(儿科),有的专门看女人的病(妇科),有的专门看跌打损伤、正骨(外科),有的专门研究瘟疫伤寒(内科传染病科)……这样,各有所长,看病就更准了!”

“医局里还要储备很多药材。还可以收学徒,让医术好的老大夫教小大夫,这样就能培养出更多的好大夫!”

“平时,医局就给老百姓看病,让京师的百姓都能受益。如果遇到像武昌这样的疫情,这里的大夫和药材,就能立刻变成……变成扑灭瘟疫的救火队!可以很快派出去帮忙!”

「这样,才是长久的办法吧?能救很多人呢!爷爷的防疫策略,也能有地方更好地执行下去了。」

朱雄英的这番话,再次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里!

建立一个集中优秀医者、分科诊治、兼具医疗、教学、研究和应急功能的官方机构?!这恰恰将他那“防疫七策”从一个临时应急手段,升级为了一个常设的、制度化的国家体系!

此乃老成谋国之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朱元璋目光大亮,激动地一拍桌子:“好!好一个‘未雨绸缪’!好一个‘大明惠民医局’!分科而治,授徒传承,平战结合!英儿,你此言深谋远虑,直指根本!真乃咱之麒麟儿!”

他兴奋地看向在场的工部尚书薛祥、户部尚书赵勉以及太医院院使周寿:“尔等都听到了?皇太孙此言,乃老成谋国之道!正合朕意!当以此为基础,构建我大明长治久安之医事保障!”

周寿早已听得心潮澎湃,作为医者,他太清楚这样一个机构意味着什么了!他激动地出列跪下:“陛下圣明!皇太孙殿下仁心圣德,思虑深远!此议若成,实乃天下百姓之福,亦是我医道之大幸!臣恳请陛下,准允此议!”

赵勉和薛祥也立刻反应过来,纷纷附议:“臣等附议!皇太孙殿下心系黎民,臣等叹服!”

“好!”朱元璋霍然起身,胸中豪情激荡,“传咱旨意!”

“着工部、礼部、太医院及户部,即刻会同议定《创设大明惠民医局疏》!”

“于京师择地,筹建第一所‘大明惠民医局’!仿官署规制,务求宽敞、整洁、合用!”

“着太医院及天下诸省,荐举医术精湛、德行高尚之医者入京,充任医局首批医官,分科执事!”

“医局设太医授徒之制,择聪慧子弟入院,由大医亲授,以培杏林新苗!”

“所需银钱、物料,由户部、工部优先拨付!此事,列为今年开春第一要务来办!”

“此医局,当成为天下医事之楷模,日后可视情于各布政使司所在州府,逐步推广!”

乾清宫偏殿内的宴会气氛,因朱元璋一连串激动人心的旨意而推向高潮。群臣敬酒庆贺,歌颂陛下圣明,亦不忘称赞皇太孙殿下仁德聪慧,年少有为。

朱元璋畅饮一杯,目光再次落到身旁的朱雄英身上,越看越是欣慰。趁着酒意和方才议定大事的兴奋,他再次问道:“英儿,你献策有功,虽不居功,但爷爷岂能不赏?再想想,可有何心愿?或是觉得这‘惠民医局’还有何可补充之处?但说无妨!”

这一次,朱元璋的问话更为直接,甚至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刚刚确定的医局建设上。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孙儿的想法总能给他带来惊喜,或许还能有更完善的见解。

朱雄英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他刚才提出的还只是一个框架,许多细节还需要完善,而这正是他发挥“前瞻性”的时候。

他放下筷子,小脸上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道:“爷爷,孙儿刚才在想……这惠民医局建起来后,怎样才能让它更好地为百姓做事呢?”

“哦?细细说来。”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殿内众臣也纷纷放下杯箸,侧耳倾听,想知道这位屡出奇策的皇太孙又有何高见。

「现代医院的管理模式、公共卫生理念……得想办法融入一些进去,但不能太超前。」

「最重要的是让理念落地,真正惠及百姓。」

“孙儿在想,”朱雄英组织着语言,声音清晰,“第一,医局虽好,但京师地广人多,恐一局难以覆盖全城。是否可于城内东南西北各隅,或于百姓聚居之坊市,设立若干‘分局’或‘诊堂’,由总局派遣医官轮流坐诊?如此,百姓求医问药便不必远行,更为便捷。”

「这是分级诊疗和社区医疗的雏形。」

朱元璋闻言,眼中一亮:“嗯!有理!如同朝廷设府州县衙,分层治理!此事可与工部勘定地址,一并规划!”

朱雄英继续道:“第二,孙儿听闻,许多穷苦百姓,即便有病,也因无钱购药而硬扛,以致小病拖成大病。可否请爷爷恩准,从内帑或户部拨专款,设‘施药局’或‘惠民药房’,对于确系贫困无力者,经核实后,可减免部分或全部药资?如此,方不负‘惠民’二字。”

「这是基本的医疗保障和社会救助概念。」

“善!大善!”朱元璋击节赞叹,“怜贫惜弱,方显朝廷仁政!此事交由户部与太医院议个章程出来,所需钱粮,务必保障!”

“第三,”朱雄英越说思路越顺,“医局之设,不仅为治病,更应为防病。可否令医局医官,定期撰写一些浅显易懂的‘防病要则’,譬如如何注意饮食卫生、如何辨别常见病症、疫情来时如何自保等,由官府抄录,张贴于各坊市衙门口、医局门前,或由里长、老人负责宣讲,使防疫知识深入闾巷,让百姓学会自保?”

「这是公共卫生和健康教育的理念。」

“妙啊!”太医院院使周寿忍不住出声赞叹,“殿下此议,实乃‘上工治未病’之真谛!若百姓皆懂基本防病之理,必能减少疾患,此乃千秋之功!”朱元璋也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朱雄英最后补充道:“还有,医局汇聚天下名医,其所遇之疑难杂症、所用之有效良方,乃至此次防疫之得失经验,皆是无价之宝。可否定下规例,令医官们定期整理、编纂成书?如此,不仅可使医术得以传承发展,更能惠及天下医者,将来若再有疫情,各地医者亦有方可参,有例可循。”

「这是建立医学档案、促进学术交流和知识共享。」

“好!好!好!”朱元璋连说三个好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英儿,你之所思,缜密周详,环环相扣,不仅虑其形,更铸其魂!这惠民医局经你此番补充,方算真正完备!爷爷心甚慰之!”

他当即对相关臣工下令,将朱雄英所提“分局设点”、“施药救济”、“防病宣讲”、“编纂医书”四条补充建议,全部纳入《创设大明惠民医局疏》的细则之中,责令详细规划,务必落实。

群臣再次领命,看向朱雄英的目光已然不同。若说之前是惊叹于他的奇思妙想,此刻则更多是敬佩其思虑之周全、用心之仁厚。这已远超一个孩童的见识,俨然是一位心怀天下、老成谋国的贤王姿态。

一连串的旨意发出,一个庞大的、带有浓厚明代官方色彩的医疗体系建设工程,就在这乾清宫的偏殿内,由皇太孙的建言发起,并由洪武皇帝雷厉风行地推向了实践。

消息传出,朝野再次为之震动。文官们惊叹于皇太孙心思之缜密、虑事之长远;医者们则欢欣鼓舞,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和尊重;百姓闻之,虽不明细则,但知是皇宫里那个“小神仙”般的皇太孙又做了件大好事,是要建个让老百姓都能看好病的大医馆,无不感念其恩德。

朱雄英看着祖父兴奋地发号施令,看着大臣们激动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

「医院……总算有点雏形了。希望能慢慢发展起来吧,这样以后就能少死很多人了。」

朱元璋看着孙儿那平静却蕴含着慈悲与智慧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这孩子的心,装的不是玩具吃食,而是这整个天下苍生。

而深宫之中,吕氏听闻此讯,手中的茶盏再次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这一次,她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建医局?惠民生?这已不是奇技淫巧,而是堂堂正正的圣王之政!此子的声望,经此一事,将如日中天,再也难以撼动了。

大明医疗史的新篇章,伴随着武昌府灾后重建的尘埃,悄然掀开了第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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