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过去不堪回首，所以最好别提。
程凝开口问道：
“出来多久了？”
“一个多月。”
“哦！”她点了下头，提着手提包的双手轻轻晃动着，然后向主屋张望，没看到人后，表情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最近都在干什么？”
她似乎也没话说了，又也许有很多，在她想好见我之前。
没有回答，我在一阵空白里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肚子。
“对不起。”
她很聪明，又一如既往地能在我面前很快卸下坚强的外壳。
摇着头，用同样的一句“对不起”回应了我，然后试图朝我靠近。
快速站起身，我望向了屋内。
“不早了，我习惯了早睡，就不留你了。”
步子迈了开来，朝主屋走去，并把门关上，然后躲进了房间。
看到死老头坐在床上时，我蹲了下来，一点不想朝床走去。
“你哪有那么早睡，陪我唠几句。”
他边说边走向柜子，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放了两年多的戒指。
我质问道：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句对不起就把人给打发了，够份量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他不能让我好过一些。
“我今天不想说话，能不能别来烦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真的不想说话，那我就不会出现了……”
喋喋不休，废话连篇，像个六根不尽的和尚念着劝人向善的经文。
“你看看这个戒指，当初是秦玥那丫头带你去买的，现在还和你买的时候一样，岁月在它身上根本看不到痕迹。”
“滚……快滚！”
一把抓起他在我面前晃动的戒指盒，朝墙上狠狠摔去，我把头低下，咬着自己的手臂，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泣一两下。
他的脚步声朝我旁边的门而去，一声开门声后，他好像真的走了。
一声哽咽，我抬起头，却见我的身后是程凝站在门口。
几乎同时，她快速俯下身子，紧紧抱着蜷缩在角落的我。
“我们结婚吧……我想跟你在一起，这两年以来没有变过，我们结婚好吗？”
吸了下鼻子，我开始去尝试松开她的手。
“你在可怜我。”
“不，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两年我天天盼着见你，是你不见我。”
“我为什么要见你？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你一定也发现了，现在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死人，你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是离我远点。”
“你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病，这是我的选择，我也不需要可怜和同情。”
用力掰开她的手，在她抓了下我的手臂时用力甩了一下。
“我求你了，回去吧！”
她确实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是我觉得这样的语言伤人于是选择这样说。
……
一连几天，她留在了巷子里，只是不轻易进我家的门，时常在巷头看着巷尾的方向。
后来她的妈妈在一个夜晚踏进了我的家门，她很会寒暄，对此我能应付。
后来，她开始讲起关于程凝的话题，这也是我和她为数不多达成共识的时候。
“你现在孤身一人，也没个人照顾，当年你照顾凝儿的事婶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我也没事做，婶打算留在杭州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你……凝儿在北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就先让她回去忙。”
她真就把我说成了病人，其实她大可以直说，那样我更舒服一些。
“谢谢您了，只是我不需要照顾，我是个年轻人，反倒是您，也算到了该享清福的年纪，应该跟她一起回去……眼看她也三十了，婶你应该给她安排一门亲事，好让她安定下来。”
李婶嘴角露出笑意，她连忙点着头，又很快收敛起来，叹口气，说道：
“安排着呢，眼下就有个好后生……说到这婶还想厚着脸皮让你帮帮忙，你和凝儿的事也算翻篇了，可是那丫头太死心眼。”
“您直说，要我怎么帮？”
“眼下你在这也没什么工作，听说你叔一直让你去广东，你为什么不过去帮忙……小易啊，婶反复想过，这样对你的前途也好。”
事实上，自从程凝出现过我也想过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只是广东太近，我想去一趟内蒙，去找那个和我一样命太硬的狱友，过一段谁也伤害不了谁的生活。
“听懂了……您回去吧，我想睡了。”
……
我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把小芸给我买的衣服塞进了书包，又到爷爷房间拉出了木箱，后来我选择了一张妈妈的独照，一张我和爷爷的合影，把它们也放进了书包，至于我的英雄父亲，我每晚都能见到他，根本没有带照片的必要。
在看到那个葫芦形状的护生符时，我陷入了短暂的失神，我没有去动它，把木箱塞回去后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我停了下来，又重新回到里面把木箱拖了出来，拿出了它，把它戴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里面。
距离出发的时间很近时，程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进了我家院子。
径直朝我而来，说道：
“我妈让我回北京，她说你要去广东了？”
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是的，你妈的意思你也应该清楚，跟她回去吧。”
“这件事我不可能让她做我的主，我要跟你去广东，不管你怎么嘴硬，你现在都需要人陪着。”
“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不知进退。”
快速抹了下眼角，她的脸带着一股强大的倔劲，说道：
“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好过些，我早就想明白了，当时你和我分手是因为你已经做好打算去为秦玥报仇……何易，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离你远远的，我还怎么好好活。”
像是鼓足了一辈子的所有勇气，她朝我放在桌上的书包走去，把它死死拿在手上。
我想除了感情，此时她认为我正处于人生最脆弱的时候，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不管不顾，就像当初她奋不顾身救我一样。
可我真的不想再害她了，我不想再害世界上所有的人。至于爱与否，早就不是我该衡量的东西。
出了院子，把门锁上，任由着她跟在我的右侧。
“带户口本了吗？”
程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下头，回道：
“身份证我带了。”
程家门口，我停了下来，转身朝程凝露出了重见之后的第一个笑容。
“钥匙给我。”
打开门，我对一旁的程凝说道：
“去拿户口本，我们去登记结婚。”
我用谎言再次骗取了她的感动和泪水，在一个短暂的拥抱后，她进了院子，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
“我就不进去了，你快点，我在这等你。”
注视着她的背影朝她认为的幸福靠近，直到她在一个转身消失在了视野，我用最残忍的方式关上了门，并用钥匙将它反锁。
背靠着门对面的墙，我看着那面我曾翻越过无数次的围墙，如今它已变成程凝越不过的阻碍。
很快，拍门声和哭泣声一起传来。
“程凝，你听好了，我不爱你，曾经我们之间一切温情的仅仅是因为你救了我，至于给过你我爱你的错觉，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这辈子我后悔的事情很多，但是今天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后悔……我不是要去广东，我要出国了，去找小满。
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施展你在事业上的抱负吧，那才是我认识的程凝。”
我走了，走在这条我们学生时代时奔跑的巷子，跑在我后头的姑娘，这一次再也推不开门。
还记得她刚回来那年，她推开了门，我推不开，我知道挡着门的并不是那根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