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伞下的自己,我所能看到的万物还在被雨水清洗,抬起眼皮,看着那把熟悉的卡通雨伞前沿滴下的水珠,我不再迟疑,半转身看向在我侧后方不到二十厘米伞的主人。
她侧着头,头发自然垂落在肩上,拿着伞的手手腕戴着褐色的发圈,悬在半空,另一只手放在白色薄外套的口袋里,远离伞中心的肩膀上已被雨水打湿。
我看不到她的脸,只感觉她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想发出半点动静。
“小满。”我轻声喊了她的名字而她没有半点反应。
看着她那只抬高了的手臂,我伸出右手握在了伞的把手上,在我触碰到她有些冰凉的手背时,她将手收回,也藏在了衣兜里。
我在她的右侧,我想绕到她的左侧,这样我拿伞的姿势就不会别扭,除此之外我还能看看那张我几天未见的脸。
可当我挪动几步到了她的左侧,她却用一个很自然地动作,在撩了一下头发后把脸扭向右侧,再次把带着发香的后脑勺留给了我。
大概现在的我也就只配看看她的后脑勺了吧。
短短挪动几步,我左侧的肋部疼得更加厉害,连带着嘴唇也有些发抖,而这些痛和看不到她的脸比起来,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定要分手吗?”
她微微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回应着我。
窒息感下,呼吸越来越重,越重越难以承受,我咬了咬后槽牙,在雨声有些聒噪的环境里紧紧地看着她,如果她此时转身离开,我会不会当场死去!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该和你直说……”
“这些说过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她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冰冷,只是很轻,如果再轻一点,一定会被雨声吞没。
“我想你也快要回南京去了,叫你来就是和你做个了断,免得拖泥带水,这是我一贯的风格。”
如果从她给我发了分手两个字开始,一切已成定局,那么我此时是不是该感到幸运,起码我得到了和她当面分手的机会,这已经幸运过许许多多失恋的人,像夏天那样的人。
“何易,你该学学怎么放手了!”
心被扎着般疼痛,我怀疑它是不是正被我可能已经断了的某根肋骨扎着。
我轻轻摇了下头,在一阵想要翻涌而出的酸楚中回道:
“如果你让我学的是放开你的手,我舍不得!”
她开始沉默着,头微微朝我这边扭了一点,我能看到她部分的侧脸,带着不输于我那般憔悴的侧脸,然后无处可藏的自责在我心里泛起。
我再没勇气说上一堆类似的话语。
我害怕回到过去没有她的生活,尽管那样的生活我过了26年,我不会在寂寞孤独里沉沦。
也许会,天知道。
而小满呢?她会怎么样?似乎她可以过得更好,我回忆着我们在一起有限的日子,回忆起她过往的洒脱,越是回忆,越是折磨。
“何易,这段时间我一直很焦虑,连自己也嫌弃自己焦虑太过,我总是告诉自己不要这样,醉生梦死糊里糊涂总比焦虑太过活得精彩,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变了,变得不像我了。”
小满的话很重,压得我抬不起头,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居然一点也没感受出来,极致的惭愧下我连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挪到了她的身前,这次她选择了半低下头,看得见的面容承载着莫大的委屈,眼泪不停开始往下掉。
用力将受伤的左手抬起,顾不上会跳动的所谓痛觉,我用拇指轻轻抹了下她的眼角,而她并没有拒绝。
“我听明白了,我都听你的。”
说出这句话时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眼眶热辣滚烫,一声干咳随之到来,我将嘴里的液体再次吞下。
我想我该走了,可是脚步根本不受控制,眼睛也不愿从她脸上挪开!
我做不到先离她而去,于是伸手去拿她放在兜里的手,想把伞还给她。
她却用力甩了下手,把我的手甩了开来,没有准备的我吃痛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
她用抽出的右手擦了下眼睛,又放回了口袋,看着我大概也红了一片的眼睛问道:
“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是我让你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明白自己不够格,我不能让你焦虑下去,如果你认为分手是唯一的办法,我听你的……
可是小满,我一点也不想和你分手,这不代表我会劝自己忘了你,我要学的不止是放手,我还要学怎么去呵护自己爱的人,呵护她的生活呵护她的情绪呵护她的一切,只要你不觉得烦。”
小满发出一声哽咽,她没有任何掩饰,哭泣道:
“我会烦,我脾气不好,最近还添了个焦虑的毛病,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何易,你不明白的,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可能我们还都需要长大。”
雨声在此时突然小了下来,小满的声音在脑里回荡着,我低下头,看着透明带着温度的液体低落在早已经湿透的鞋面许久,直到她不再抽泣。
我想她还在等我的回应,像她说的那样和我来个不拖泥带水的结局,拿着她那把卡通雨伞转身离开。
可我没办法做出回应,没办法承诺余生不出现在她的世界。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十分聒噪,我将手机掏出,拒绝了秦昊的来电。
也是这通电话让我沉溺中的脑袋清醒了些,我抬起头,回道:
“我做不到,我也答应不了你,我会努力让自己悄无声息,你相信我,我能做到,我这辈子就是悄无声息地活过来的,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说完,我用全身力气抓紧了小满的手,将雨伞还给了她。
相比刚才甩开我的手,她接了过去,然后在我后退着离开伞的范围后,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小孩,我知道这一切给她带来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我的少。
这个世界上的情侣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分开,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爱彼此,只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至于问题是什么,有的道得清,有的说不明。
后来,他们有的会复合,有的还偶有交集,有的从此形同陌路。
而我和我的小满应该是属于说不明的那一类,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而程凝只是导火索,毕竟至始至终我们未谈及她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