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三姐妹在王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又听了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心里疑窦丛生。她们虽有些势利,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离开桐花巷后,三人一合计,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决定先在花城县打听打听。
她们没直接去找范建国,而是迂回地找了纺织厂几个相熟的、和范建国差不多时间进厂的人,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厂办的人。打听下来的结果,让她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王美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范建国确实是去年夏天才开始和王美交往的,之前几乎没听说他和本地哪个姑娘走得近。而且厂里确实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说范工之前好像因为省城什么人的事消沉了很久……
三人越打听越心惊,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冲到了范建国的宿舍。
打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范建国胡子拉碴,眼神涣散,正瘫坐在椅子上,脚下还倒着几个空酒瓶。宿舍里乱七八糟,完全没了往日那个斯文整洁的技术员模样。
“建国!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大姐范美琳又气又心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范建国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三个姐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姐……你们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
“我们问你!”二姐范美茵性子急,直接揪住他的衣领,“那个王美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跟她是不是去年才好的?之前那个梅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听到“梅梅”这个名字,范建国浑身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痛苦而狂乱,猛地推开二姐,激动地吼道:“别跟我提她!不许提她!”
他这反应,无疑证实了王美的话。三姐妹的心彻底凉了半截。
三姐范美娜相对冷静些,按住激动的二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建国,事到如今,你还不跟我们说实话吗?我们是你姐姐!我们是想帮你!你到底瞒了我们多少事?那个梅梅,是不是就是你当年非要来花城县的原因?”
范建国看着姐姐们焦急而关切的眼神,心理防线在酒精和长期压抑的痛苦冲击下,终于崩溃了。他猛地抱住头,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出了那段被他深埋心底、视为奇耻大辱的真相。
原来,范建国和那个叫梅梅的姑娘,是大学时的恋人,感情很深。毕业分配时,梅梅因为家里原因必须回老家花城县,范建国为了爱情,毅然放弃了留在省城好单位的机会,主动申请分配到了当时看来颇为偏僻的花城县纺织厂。他本以为两人能很快在花城团聚。
临走前,梅梅依依不舍,再三保证会尽快想办法调回花城,让他安心先去。范建国还特意拜托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同样留在省城的施为民,请他平时多关照一下自己女朋友。施为民当时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兄弟!嫂子交给我!保证没人敢欺负她!”
刚到花城的头一两年,两人书信频繁,电话虽然贵,也偶尔打。范建国虽然觉得异地恋辛苦,但想着未来的团聚,干劲十足。但渐渐地,梅梅的信变少了,电话也总是说不上几句就匆匆挂断,理由总是工作忙、家里事多。范建国虽然有些不安,但出于对恋人和兄弟的信任,并未多想,只是更加努力地工作,想早点在花城站稳脚跟,好迎接梅梅回来。
直到去年六月,他收到梅梅一封言辞闪烁的信,提出分手,信里只说觉得两人距离太远,性格不合,希望他不要再联系她。范建国还以为她是闹脾气,或者家里给了压力,还想着等忙完手头的项目就回省城好好哄她。
直到去年八月,厂里工作告一段落,他特意请了假,想偷偷回省城给梅梅一个惊喜。他兴冲冲地找到梅梅家,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告诉他这家人上个月刚搬走了。他又跑去梅梅的单位,单位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梅梅请了婚假。
“婚假?”范建国当时就懵了。他疯了一样到处打听,最后,在他另一个留在省城的同学那里,听到了那个将他彻底击垮的消息——梅梅结婚了。而新郎官,正是他那个拍着胸脯保证“照顾好嫂子”的好兄弟,施为民!
原来,在他离省的这几年,他托付照顾女友的好兄弟,和他的女友早已暗度陈仓。所谓的忙、所谓的距离远,全都是借口!他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还在规划着和梅梅在花城的未来!
巨大的背叛感和羞辱感瞬间将他击垮。他在省城街头失魂落魄地游荡了两天,最后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回到了花城。从此一蹶不振,开始用酒精麻痹自己。
“所以……所以你找那个王美……”范美琳声音颤抖地问。
“呵呵……”范建国惨笑一声,眼神空洞,“她侧脸……笑起来……有点像梅梅……我喝醉了……就看错了……我就想……找个人……忘了那些破事……将就过吧……反正……娶谁不是娶……”
真相大白。
范家三姐妹听得目瞪口呆,又是心疼弟弟被如此欺骗背叛,又是气他糊涂懦弱,竟然去找个替身,还因此伤害了另一个无辜的姑娘(王美),更把家里人也蒙在鼓里,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和笑话!
看着眼前这个彻底被击垮、沉沦在酒精和往事中的弟弟,她们所有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剩下无尽的叹息和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一段错位的感情,不仅毁了他自己,也把身边的人都拖入了泥潭。
范建国趴在桌上,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不知是在哭逝去的爱情,哭背叛的友情,还是哭自己那一片狼藉、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宿舍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和姐姐们无奈的沉默。桐花巷外的这个世界,似乎比巷子里更加复杂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