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县中学生计算机程序设计竞赛的结果张贴在了学校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高剑,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学生,名字赫然列在一等奖的名单里。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遍了桐花巷。
高大民是从来修车的街坊口中听说的。那人一边等着拿车,一边啧啧称赞:“老高,行啊!你家高剑不声不响的,拿了县里计算机比赛的头名!那可是高科技,了不得!将来前途无量啊!”
高大民正拧着螺丝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有些茫然,又有些不敢相信。一等奖?头名?他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在赛场那专注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仿佛被猛地浇上了一勺热油,“腾”地一下烧旺了起来。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手下动作却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只想赶紧忙完回家。
那天晚上,高剑回来得比平时更晚些,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疲惫。他把那张盖着红印章的奖状轻轻放在饭桌上。王小满惊喜地拿起来,摸了又摸,眼眶都有些湿润。高慧也崇拜地看着哥哥。高大民坐在桌边,目光落在奖状上“一等奖”那三个字上,看了许久,然后起身,默默地去厨房把一直温着的饭菜端了出来,还破天荒地给儿子盛了满满一碗饭。
夜深了,家里其他人都已睡下。高剑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正在整理计算机兴趣小组的笔记。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高剑有些意外,说了声“请进”。
高大民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他有些局促地站在房间中央,似乎不知该把水放在哪里。高剑连忙起身接过。
父子俩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最终还是高剑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爸,谢谢您。”
高大民愣了一下。
“谢谢您……没再反对我学这个。”高剑指了指桌上那堆计算机书籍和笔记,“我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就是计算机,编程。我想好好学,做出有用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今年高考,我知道自己文科成绩也就那样,肯定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我打算去参加,就当试水,感受一下气氛。然后,我准备复读。”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勇敢地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愧疚和坚定:“爸,妈,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事,太任性了。为了所谓的文学梦,也是为了跟你们赌气,非要选文科。其实我根本不是学文科的料,那时候就是瞎胡闹,浪费了时间。”
这番坦诚的道歉,让高大民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儿子清瘦却坚毅的脸庞,忽然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喉咙有些发紧,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过去的事,不提了。”
他走到书桌旁,看着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书籍和笔记,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以前……是爸不对。总觉得修车是实在手艺,你看不懂的那些是虚的。是爸眼界窄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东西。”他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很大力气,才继续说,“你想学计算机,想去复读,爸……支持你。只要是你认准的正路,爸都支持。”
“爸……”高剑鼻子一酸,眼圈瞬间红了。这句迟来的理解和支持,他等了太久。
高大民似乎不习惯这样煽情的场面,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却充满了无声的鼓励:“行了,早点睡。既然定了目标,就好好干!”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高剑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但这一次,是释然和充满希望的泪水。横亘在父子之间那座巨大的冰山,在这一夜,终于轰然崩塌,化为滋润心田的春水。
而同在这个春夏之交,王美也迎来了自己的“新生”。上了几个月的财会班,她痛苦地发现自己对数字极其不敏感,那些借贷分录、财务报表看得她头晕眼花,完全提不起兴趣。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工会又开了服装设计和剪纫裁剪课。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了名。
没想到,一拿起画笔和剪刀,她就像换了一个人。那些线条、色彩、布料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她对时尚有一种天然的敏感,老师教的技巧她一点就通,甚至还能自己设计出别致的花样。几个月下来,她感觉自己如鱼得水,整个人都变得自信明亮起来。
她把自己的设计图拿给开服装摊的好友蔡金妮看,蔡金妮眼前一亮。两人一拍即合,王美负责设计和小批量制作几款新颖别致的手提包、零钱包,放在蔡金妮的摊位上代卖。没想到,这些融合了王美审美和巧思的小包,因为样式独特、做工精细,很受年轻姑娘们的欢迎,销量居然很不错。
拿到第一笔分成时,王美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不仅是一点钱,更是对她能力的肯定,是她挣脱过去阴影、找到自我价值的证明。她和蔡金妮商量着,以后可以尝试更多款式,也许,这真的能成为一条属于她的路。
桐花巷的夜晚,宁静而安详。高家窗口透出的灯光下,是少年重整行装奔赴新目标的决心;王美的房间里,剪刀划过布料的沙沙声,则是一个女子亲手裁剪出的、充满希望的新生。挫折与迷茫终会过去,当人们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方向时,生命便会绽放出最动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