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庙的银杏叶落满晒谷场时,望舒正蹲在竹架旁,给被面掸去最后一片枯叶。金线绣的银杏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被面边缘的针脚里,还嵌着昨夜的月光,像谁把清辉缝进了布纹里。
“县上的绣品展寄来请柬了。”顶流举着个牛皮信封走来,信封上印着片银杏叶,邮戳盖着“老庙镇”,“他们说想展出外婆的设计稿和这床被面,标题都想好了——‘针脚里的时光’。”
望舒摸着被面上“舒辰”二字的重叠处,突然发现针脚在阳光下显出圈淡淡的纹,像树的年轮。最中心那圈最细,是外婆年轻时的针;往外一圈稍粗,是顶流母亲补的线;最外一圈带着新线的亮,是她和顶流共绣的痕迹——三代人的针脚,在布上长成了棵看不见的树。
周大爷背着藤筐来送新晒的银杏干,筐沿缠着根红绳,绳尾拴着片银杏叶,叶上用针别着张纸条:“陈掌柜娘的孙女说,药铺阁楼里找到箱旧绣线,颜色和被面的金线一个样。”
赶到药铺时,阁楼的积灰在光柱里跳舞。那个落满蛛网的木箱打开时,樟木香混着药草味涌出来,里面的绣线轴上,都贴着小布条:“治阿舒怕黑的线”“辰娃学步时用的红绳”“等孩子们懂事后,绣棵结果的树”。最底下的线轴缠着根银线,线头系着个极小的布偶,眉眼像极了望舒,怀里抱着片银杏叶,叶上绣着“等”字。
“这是你外婆三十年前绣的。”陈掌柜娘的孙女指着布偶背后的针脚,“奶奶说,那年你刚学会走路,总攥着这片布偶叶不肯放,你外婆就说‘等她长大了,让辰娃给她绣片真的’。”
顶流突然抓起银线往被面缝,布偶的“等”字被新的针脚盖住,慢慢绣出个“到”字。金线穿过布面的瞬间,阁楼的窗突然被风吹开,阳光涌进来,照得所有线轴上的布条都在动,像无数个小声音在说“等来了”。
绣品展开展那天,老庙的银杏树苗已抽出新枝。望舒和顶流抱着被面往县城去时,周大爷往他们包里塞了罐银杏酱,罐口红绳缠着张照片——是当年外婆、顶流母亲、陈掌柜娘握线合影的放大版,照片边缘用金线绣着“未完待续”。
展厅里,外婆的设计稿和被面并排挂着,玻璃展柜前围满了人。有个戴老花镜的老奶奶指着被面流泪:“这针脚,和当年苏绣娘教我的一个样!她说‘好绣品能暖三代人’,果然没骗我。”
记者举着相机追问设计理念,望舒没说话,只是掀起被面一角,露出底下叠着的粉丝线团——四川姐姐寄的线轴上,新缠了段银线,是她奶奶补的,针脚和外婆的布偶叶严丝合缝。
“这不是某个人的设计。”顶流握住望舒的手,指尖划过展柜里的旧照片,“是三代人的牵挂,在针脚里长成了年轮。就像顶流的舞台再亮,白月光的影子再柔,终要落回人间的针脚里,才够暖。”
返程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被面的边角在风里扫过路面,金线勾住了片银杏叶。望舒低头看时,叶上竟有个细小的针孔,像谁用岁月的针,在上面轻轻扎了下——原来所谓的“马甲”,不过是藏在针脚里的惦念;所谓的“白月光”,不过是有人把你的名字,绣进了年轮最暖的那圈里。
车窗外,老庙的方向飘来线香的味道。望舒突然想起外婆的线装册子,今天该在新的一页写下:“针脚绕多少圈,牵挂就有多长;年轮长多少圈,团圆就有多暖。”而册子的最后,永远留着片空白,像在等余生的针脚,慢慢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