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滚帅帐外,鹅毛大雪裹着北风。
呼啸着抽打牛皮帐幕,噼啪作响。
帐内烛火东摇西晃。
昏黄光晕里,将士影子歪歪扭扭。
投在帐壁上,像一群沉默的困兽。
满室死寂,只有风雪簌簌落帐顶。
一声声,敲得人心头发沉。
过了半晌,黄滚缓缓抬头。
布满血丝的眼里,写满疲惫焦灼。
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像被风雪压垮。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声音嘶哑如砂纸磨过,带着浓重鼻音:
“现在该当如何?中军主力还有多久到?”
夜雨寄北闻声,唰地抱拳躬身。
铁甲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眉头紧拧,满脸急切,声线却沉稳:
“报大帅,主力军至少三天抵达!
不如先撤百里,暂避敌军锋芒!”
“撤退?”
黄滚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青。
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得通红。
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烧。
他何尝不知这是稳妥法子。
可三十年镇守山海关,从青丝守到白发。
一步都没退过。
他颓然摇头,扯出一抹苦笑,语气不甘:
“也许吧……”
“大帅不可!”
一道高亢清亮的声音,骤然划破沉寂。
韩信大步上前。
少年挺拔的身姿,在烛火下格外显眼。
眼神明亮如星,眉宇间全是锐气笃定。
不见半分惧色:
“您镇守山海关三十年,未尝一退!
如今退了,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
“你这稚子!”
夜雨寄北怒目圆睁,额角青筋突突跳。
猛地向前一步,指着韩信鼻子斥道:
“只会说豪言壮语!不退又能如何?
等着明天全军覆灭吗?!”
韩信丝毫不惧,反而朗声大笑。
轻轻摇了摇手指,眼神满是自信。
指尖轻叩案几,一字一句道:
“非也,非也!我们可以假意投降,打入敌军内部!”
他话音一顿,目光扫过众人。
语气愈发坚定:
“我昨夜登高观察,敌军营帐虽多,兵力不足三万。
他们连破左右两军,靠的定是秘密妖法。
只要假意归降,等主力军一到。
我们在后方破了妖法,这城池便再无可怕之处!”
“韩信兄弟说得对!”
周鹏立刻上前一步附和。
攥紧腰间刀柄,满脸决绝。
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
“如今未尽全功就撤退,左右军已全军覆没。
我们先锋军回去,怕也难逃军法处置!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上一回!”
黄滚和夜雨寄北对视一眼。
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动摇。
谁也不甘心灰溜溜撤退。
那不仅会被天下人耻笑。
往后这队伍,也再难带得动。
更何况,韩信的话,是个诱人的翻盘机会!
黄滚沉吟片刻。
猛地一拍韩信肩膀,纵声大笑。
笑声里满是压抑许久的豪气。
眼中疲惫一扫而空,燃起熊熊战意: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好!今晚我们就去敌军城中,讨一杯喜酒喝!”
他转身扬声下令,声音铿锵有力:
“传令下去,全军收拾物资,备好降旗,随我进城!”
夜雨寄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激荡。
肃然抱拳,声音铿锵:
“是!”
与此同时,肖屹楠的婚礼现场。
正热闹到了极致。
满堂红绸高悬,金灯摇曳。
喜庆的唢呐声,吹得震天响。
最让人意外的是,岳父邓九公竟亲自到场。
老人家穿藏青色锦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
前几日还生死相向的两军人马。
此刻勾肩搭背,围在酒桌旁。
抱着头痛哭流涕,大碗灌着辛辣茅台。
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混着泪水浸湿衣襟。
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邓婵玉望着父亲,眼眶泛红。
晶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哽咽:
“父亲,你为何……”
邓九公抬手打断她。
摸着颔下花白胡须,满脸释怀。
目光温和如春水,轻轻拍她肩膀:
“不必多言。有些事,走过来就过去了。
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你我都活着。
安心成婚吧,为父放心了。”
听到这话,一生好强的邓婵玉。
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她猛地扑进邓九公怀里。
肩膀剧烈颤抖,埋头痛哭。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浸湿父亲衣襟。
哽咽着说:
“父亲,我明白了。你以后好好养老。
女儿会撑起一片新天地的!”
邓九公紧紧抱着女儿,满脸慈祥。
轻轻拍着她的背,眼角泛起湿意。
声音带着沙哑:
“好志向!也许这条路是对的。
喝酒,不哭。”
邓婵玉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
猛地直起身。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脆弱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巾帼英气。
二话不说,抓起桌上酒壶。
身着火红新娘妆,裙摆翻飞,跃上酒桌。
“砰!”
脚掌落地的声响,让满堂喧闹瞬间静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新娘吸引。
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唢呐声都停了。
喜堂里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肖屹楠怔怔望着她,眉头微蹙。
满心疑惑——前天她还提剑刺杀自己。
今晚大婚,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邓婵玉站在酒桌上,衣袂翻飞。
目光灼灼望向肖屹楠,声音清亮如莺啼:
“夫君,剑来!”
肖屹楠没有半分犹豫。
反手将腰间佩剑抛过去。
眼中带着好奇,更多的是信任。
邓婵玉稳稳接住,手腕轻旋。
长剑如一道银虹,在她手中舞动起来。
剑舞起时,满堂皆惊。
剑锋犀利,划破空气发出嗖嗖锐啸。
剑招连绵不绝,行云流水。
时而如猛虎下山,气势磅礴。
时而如灵蛇吐信,灵动诡谲。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劈刺。
都像在诉说新生的力量。
那柄冰冷铁剑,仿佛在她手中活了过来。
发丝被风拂起,红嫁衣与剑光交映。
美得惊心动魄。
一曲剑舞终了,邓婵玉收剑伫立。
衣袂飘飘,发丝微乱。
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更显英姿飒爽。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众人。
声音高亢,响彻喜堂:
“三山关总兵邓九公,已于北境‘殉国’!
从此以后,我邓婵玉,挑起三山关的大梁!”
她顿了顿,眼神愈发坚定:
“听闻肖屹潇国主曾言,女子能顶半边天!
今天,我有一秘法,还有这五彩石!”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石头。
高高举起,五彩光芒在灯光下流转。
晃得人睁不开眼:
“此石产于三山关鸡冠山,是天地灵气所钟。
运用我邓家秘传功法,可夺魂摄魄,杀人于无形!
今日,我愿组建五彩军一支
可有愿意追随我,为华门国开创新天地的兄弟姐妹?!”
台下,黄燕仪怔怔望着邓婵玉。
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她也曾是自命不凡的女子。
出身将门,自幼习武。
本想沙场建功,却在山海城被胡念祖折辱。
到了北境,又被华门国战力震撼。
如今被白月魁俘虏,被迫参加婚礼。
满心抱负,都化作了泡影。
可看着邓婵玉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
她沉寂已久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她也想统领一军,证明自己。
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好!”
肖屹楠第一个高声叫好。
猛地站起身,用力鼓掌。
掌声响亮,眼中满是骄傲赞赏:
“老婆,你说得好!我全力支持你!”
台下武将,无论男女。
纷纷振臂高呼,掌声雷动。
叫好声此起彼伏,震得屋顶瓦片颤抖。
白月魁端着一杯酒,缓步走上前。
一身白衣胜雪,眉眼带着慵懒笑意。
嘴角噙着玩味弧度:
“邓婵玉,你还不错。”
邓婵玉冷哼一声,握剑的手紧了紧。
眼神锐利如剑,语气倔强:
“多谢夸赞。昔日之辱,我会亲自洗刷!”
白月魁挑了挑眉,轻笑出声。
抬手抿了一口酒,饶有兴致打量她:
“呵呵,倒是挺可爱的。我等着。”
就在这时,一名白毦兵快步闯入喜堂。
身披银甲,神色慌张。
单膝跪地,对着白月魁沉声禀报:
“冠军侯,外面来了五万铁骑。
领头人自称山海关总兵黄滚,说是要投降我军,请您指示!”
“黄滚?”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喜堂炸开。
听到名字的瞬间,黄燕仪脸色唰地惨白。
下意识攥紧衣袖,指尖冰凉。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满心都是担心害怕——
爷爷投降,前路未卜。
他们爷孙二人,又将何去何从?